接到疯子电话,才子飞奔到了学校联合医院,在院门口撞见达哥,两人一起进去,上楼,连廊,木椅,疯子已经坐在那里。
“呆瓜呢?”两人问到。
疯子一扭头,显示一间普通医务室,呆瓜正在里面进行包扎。
三人坐在一块等待,这日的医院本不勤快,来来去去没几个人,过了一会,走过来一三十多岁拧包女士,正是辅导员周老师。
周辅导员见三人,直走过去,问到:“呆瓜怎么样了?”
疯子说:“不知道,在里面。”
“哦,”周辅导员又说,“那另外那个呢?”
疯子指指穿过走廊大厅对面的连廊,说:“不知道,在那边。”
周辅导员望着疯子指的方向,仔细识别着墙上的字牌,过了一会惊愕地说到:“急救室?”
三人点点头。
“这叫什么事啊。”周辅导员有些紧张地踱了几步,便站不住了,说到:“他出来了叫我,我去那边看看。”
又过约一小时,呆瓜出来了,脸上脖子上手臂上零零落落的不是药膏就是纱布,脚步有气无力晃悠悠地,才子赶紧让坐,把呆瓜扶到三人中间坐下,说到:“怎么回事啊,伤成这样。”
疯子说:“那**下手也太狠了吧,我看看,还有哪不舒服不?”
呆瓜掀起衣服,几人一看,胸前包着两块纱布,那形状,呵呵,几人没好意思笑,说到:“这怎么回事啊?”
呆瓜说:“医生说肋骨骨折了,帮我固定一下。”
达哥说:“你这叫活该,你说你打架叫上我们几个,能这样么?”
呆瓜说:“我跟他单挑。”
达哥说:“卧槽。”
才子玩命不奇怪了,呆瓜和人单挑,绝对一大新闻。
呆瓜说:“他怎么样了?”
这里的他指的是呆瓜此次单挑的对家,跟呆瓜颇有过节的,不是刺头男是谁。普通情况下,打完架问对方的情况,绝对是希望知道对方比自己伤得重,好平衡自己的心态,但呆瓜此问,显然既非出于冷落,也非出于关心,而是经过两个小时的冷却,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轻重,事情大抵如下:
当天呆瓜在食堂吃饭恰巧遇到刺头男跟他的几个兄弟,坐在隔壁桌,他们几个聊天,声音颇有点大,聊着聊着刺头男突然说到自己与陈萍的风流韵事,言语间满是嘲讽之意,又含污蔑之词,大表其春风得意之态,旁边的呆瓜听得火大,冲冠一怒为红颜,把筷子甩于桌上,走到刺头男旁边,揪他的衣领,揪啊揪,刺头男站起来,怒目圆瞪,直视着呆瓜,说:“干嘛呢?松手,松手!”
呆瓜说:“别说你以前女朋友的坏话。”
刺头听此话,转身对众兄弟轻蔑地笑笑,言辞轻佻地说到:“我说怎么了,她做那种事的时候,就是跟木头一样,胸部又小,每天就知道学习,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要不是想靠她通过考试,早把她甩了。”
呆瓜说“操!”把刺头男推到了凳子上。
刺头站起来,整整衣服,说到:“哟,还真生气了?”
“操!”刺头男说完反手一推把才子送到了一米外的另一个座位上,上面还坐着个女生吃饭,冷不防洒了饭菜在身上,坐女生对面的男生骂到:“喂喂,你什么意思?”
呆瓜转头对女生点头哈腰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趁这空档刺头的叫阵声已经跟上:“呵呵,真是个**。”
女生一边用纸巾擦衣服一边回了句没事。
呆瓜转身面朝刺头男,这时周围已经被动静吸引,十几双眼睛在观望,在渴望发生点什么,好给他们无聊的生活添一些谈资。
呆瓜定定神,走到刺头旁边说:“一会到操场单挑,别不来。”
说完呆瓜就走了,直往操场去。
在操场坐了十几分钟,实力悬殊他是知道的,当然也十分清楚他是弱的一方,真的打起来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他有些怕,他不想逃,还没打就怕得逃跑了算什么,别人想成为海贼王,他只想成为男子汉,大概他会被打得爬不起来,大概会痛得憋出眼泪来,他心里隐隐受才子的感染,他希望自己能撑着,因为他实在不喜欢过去种种怂逼的自己,
十几分钟后刺头男到场了,阳光猛烈,几乎没什么在操场转悠的人,刺头男的几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兄弟,站在不远处作壁上观。
呆瓜站起来,冷峻的脸。
刺头男说:“我来了,怎么说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呆瓜说:“我不后悔,我要你为刚才说的那些话道歉。”
刺头男说:“什么话?陈萍那些,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就玩过她下面那张嘴,怎么了?”
呆瓜仰头吸一口气,率先冲了上去,用曾经与达哥击打肩臂的力度和准度,一拳冲向了刺头男的腹部,刺头男显然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刚吃饱饭的缘故,捂着肚子在地上吐,几个兄弟不明局势正欲抱团前去,刺头男缓过劲又站了起来,吐一口口水,然后接下来就没什么戏看了,呆瓜几乎不堪一击,被刺头男连番攻击,偶尔才有一下还手,最后两人缠斗在一起,呆瓜死死扣紧刺头男,刺头男就猛击呆瓜,呆瓜胡乱中逮哪抓哪,往死里抓,就在这时我们听见刺头男痛苦地哀嚎,一肘把呆瓜撞飞,然后自个儿捂着眼睛在地上叫唤,呆瓜坐在地上愣住了,手上都是血。
就这样,两人都被送到了医院,而刺头男的伤势不明,说不定一只眼睛就此不保了,追究起责任来,呆瓜可就麻烦了。
兄弟几个听说了事情,心情都很焦躁,才子安慰呆瓜到:“不一定有事的,别瞎担心了。”
达哥说:“妈的他平时在学校就爱装逼,眼睛瞎了也活该,还非得摊上别人。”
疯子对呆瓜说:“你要不去躺一下。”
呆瓜摇摇头,没什么心情。
这时小说看多了的才子又感到落寞了,现实世界既无谁人是神,也无谁能审判,犯了法则,都得承担。刺头咎由自取,呆瓜失手成悔,这必定不是最好的结果,但我们没有最好的结果,我们都只是小人物而已,七分拼命,三分天定。
周辅导员把呆瓜喊到一边问话去了,才子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总结就一点,我们不可能掌控一切。
周辅导员打听到的消息是初步判断刺头男眼睛虽然受伤严重,但假以时日地调养,应当是不会致盲。但医药费除了报销部分,就得呆瓜给出了,具体责任还得看刺头男方面是否追究,如何追究,至于学校就此事给两人的处分,还要进一步讨论。
当天晚上双方家长赶到医院,就此事呆瓜父亲没少点头哈腰装孙,刺头男家人便真当自己是爷了,说个没完没了没大没小,呆瓜父亲差点没惹住反**,丫你儿子什么玩意,一个不学无术又爱招惹是非的家伙,不吃点教训不长记性,你儿子要不说别人坏话,能招人打吗,况且这打架也是两个人的事,不就是你儿子打不过受伤比较重么,受伤重的就有理了?呆瓜父亲几是为儿子前程,敢怒不敢言。
医院闹完各归各的去处。过两天学校给出处分通知,呆瓜因为寻恤斗殴被记留校查看,另外刺头男因病修养,本学期的课程可以免试通过。
一个人在大学被记留校察看后果是很严重的,特别学校这记录影响将来毕业和晋升,兄弟觉得,这简直是要了呆瓜命。
听说此事,疯子立刻带着才子两人杀到了辅导员办公室理论,堵在周辅导员办公的方间。
疯子说:“老师,两个人打架,一个留校查看,一个什么事都没有,还放假,还免试通过,这公平吗?”
周看着二人,想了想说:“这是学校的决定,老师也没办法。”
疯子说:“您可以去跟学校领导说下吗,我知道我们学校留校查看是会留档的,不能不这样吗?他成绩一直很好,留校察看了以后怎么办?以后考研哪还有学校收他?”
才子也跟着说几句,周紧着眉头,像是在思考,然后说:“行了,老师知道,可是你们知道,这次打架是他引起的,还造成这么大动静。这样吧,以后他考本校,老师尽量拉他一把,帮他抵消这个处分造成的负面影响,好吧。”
“切”,疯子真情流露,发出了不屑地一声嘘嘘。
周脸色有些尴尬。
疯子说:“我没见过学校打架有这么处分的,那么多人打架不管,你去问问看,那个刺头跟人动手不知道多少次了,也没见他留校查看,这次是呆瓜先惹事了?他不嚣张呆瓜能这样吗,而且又不是打群架,两个人动动手,至于罚这么重吗,我不知道是不是哪个领导收对方钱了?”
周怒喝到:“你说什么呢!你不看看这次打架的后果多严重。”
放到新闻就是“××大学两学生单挑险抓瞎眼睛”。
“后果?”疯子忿忿不平,“所以天天打架的人没事,反抗它不小心把他打伤的人就要被处罚?”
周无奈道:“跟你还说不清楚了?他抓伤别人眼睛,别人父母能不追究吗?学校现在给他们儿子处分,他们不得闹到天上去?学校现在给他点好处,他们就不会闹得太凶,这也是帮呆瓜,能理解吗?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我们就大事化小不好吗?”
“说白了不就是牺牲呆瓜,幸福万家吗。”疯子说。
周说:“唉,周通财你一向最明事了,我知道你们几个感情好,你回去给他好好开导开导,我这也是没办法了。”
没谈出个结果,两人走出办公室,撞见赶来找辅导员的呆瓜,不知道啥事,便在门口等了等。
两人这一等等了一个多小时,呆瓜才从里面走出来,便是急着问到啥事,呆瓜把事情一说,两人皆是惊讶地说到:“啥?退学!”
呆瓜这么好的学生,虽然近来有些不学好,但成绩绝对还是一流的,怎么就能退学呢?不行,疯子差点冲回去找辅导员理论,被拉住才回过神来,这退学可是呆瓜自己的意思。
“你怎么能退学呢!”
“你怎么能退学呢!”
办公室门口、寝室、澡堂……提了好几趟这茬,呆瓜简直就是这学校最好的学生,最好的学生怎么就退学了呢,这不是荒诞吗?
“退学很好啊,退学我就不用被记留校察看了,我从小到大连个警告都没拿过,这个留校察看拿起来有点沉啊。”呆瓜看起来挺不悲观。
呆瓜表示他已经想好了,也跟父母说好了,他回去以后复读,往十大名校去,父母瞧见这承诺,也就同意了,本来当初他失手考砸,父母也希望他复读,是他自己认为将来一样能考研考到名校去,最后才到了此二流一本的去处,现在他愿意复读,父母自然是高兴的。
才子说:“那考××大学吧,以后我们还在一城市,呵呵。”
××是同城的一所名校。
呆瓜说:“行。”
达哥说:“你可想好了啊,两年青春都白费了。”
“三年。”呆瓜帮达哥整了整算术,“不过也不算白费,我跟你们学到了挺多东西的,至少不会像以前一样死读书了。”
才子说:“我们那些歪理邪说还不如没学到呢,像原来那样当个好学生多好,就算这么混一辈子,至少你没发觉有什么不好,就是好的。”
呆瓜说:“呵呵,可是我已经发觉了,没办法。”
达哥把话题拉到了自己的思维里,说:“对对,做人就要有实力,我爸妈都没学历,还不一样能做大生意,比那些书呆子强多了……额……虽然现在崩了,不过……唉……”
呆瓜说:“别‘唉’了,肯定会好的。”
事情没怎么拖沓,过一星期呆瓜就把所有的手续办妥了,送别饭也吃了,呆瓜收拾东西就准备走了,从柜子里搜出一个半成品的模型,端看了半天,塞箱子里了。
才子记得这几天他们正经谈论过的一堂话,关于理想的,关于理想,永远是一个看似俗烂,又很沉重的话题。
你的理想是什么?
达哥说:“干一番事业,在这座大城市里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让老爸老妈看看,他们的儿子不是败家子,他们的儿子也很厉害,最好呢,以后能当个首富什么的。”
哥几个:“不错,有志气。”
疯子说:“我想当工头,不克扣和拖欠工资,为下手谋福利的工头,如果可以,我要当全中国最大的工头,让所有付出劳动的人,得到应得的报酬。”
哥几个:“最大的工头?牛逼!”
呆瓜说:“我不知道,小学的时候,我就被告知我必须考上一所最好的中学,我考上了,我又被告知必须考上一所最好的高中,我考上了,然后是最好的大学,我没考上,我在模拟考中的成绩是够的,但我没考好,可能我紧张了,大学我的任务是考研到一所名校,更高的要求是考出国,这样父母就能感到光荣,我也会感到满足,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感到满足,怎么满足?在这个大学里,只有混文凭的人,区别在于一种只要求毕业文凭,而另一种想混研究生文凭,没有人会因为别人的成绩优异而对他另眼相看,因为我们都明白了,成绩好一点用都没有,成绩好的人只有一种模式,就是考研,读博,反而是那些躁动不安的人,逐渐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我有一段时间沉迷于某些兴趣爱好,最后发现和自己学业无关,怕学业受影响,立马就放弃了,我感觉到,从小到大,人们都跟我讲‘学业为重、学业为重’,但从来没有人会说‘学习为重’,有点扭曲不是吗?都说这是顺应社会现实,可我却觉得像是逆天而行,在最有想象力的小时候,我们被指教要规规矩矩,在最长身体需要睡眠的时候,我们天天学习到深夜,体育课全是自习课,有时间锻炼,不拿来多背几道题?国家规定的体育测试根本没有学校在乎,通通给过,为了升学率,能不给过么,上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部达标了,嗯,不错不错,这一代人的素质教育搞得不错”,呵呵。所以我身体这么弱,然后到大学了,最该奋斗的时候到了,我们TMD开始天天睡觉了,那年没睡够的觉全补回来了,可是再怎么睡身体也补不回来了啊!有些不重要的东西被我们看得太重了,以至于没有空间去容下那些本该重要的东西了。我以后要考去自己喜欢的专业,然后不再对成绩单那么执着了,哪怕挂科,也要挂得洒脱,不过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得到学校的认可,然后保研,理想的话,我想办一所学校,或者激励一种教育制度,让下一代人不要那么被摧残,和那么迷惘。”
才子想,疯子要为劳动人民谋福利,呆瓜要为教育事业做贡献,再加上家财万贯的达哥资助,这三人联手,这不得拯救世界么,这意思没有我什么事了啊?
才子在大家的催促下缓缓说到:“我的理想吧,就开家甜品店,不用太大,关键是让进来吃冷饮的人,不仅不会感到腹凉,还会感到心暖。”
哥几个:“艹,你就找高莹当老板娘去吧,不管怎么样,起码要开到全国连锁啊!不然可不够意思噢!”
“哈哈哈”几个人一同笑了。
理想,甜美,现实,苦涩,这苦涩是这甜美的一部分。
呆瓜走了。
才子见呆瓜空荡荡的床板,有些感伤,自己一直对大学教育有逆反情绪,想过不止一次退学算了,没想到呆瓜先退学了,自己也好想背上行囊远走天涯,让青春燃烧出足够多的热量。
呆瓜走的时候收到了陈萍的短信,这几天他一次也没见陈萍,一次也没跟她告别,他不愿意再见她。虽然不知从何说起,但呆瓜察觉得到,在他自我意识的觉醒过程中,陈萍的存在一定起到了某些关键性的作用。
一个人不会热爱,就不会有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