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大陆,大周皇朝,豫州城。
豫州城是个极为繁华的城市,修者无数,门派家族林立,乃是大周朝排名第二的超级大城。
有多大?一眼看不到边际,据说住在城北的人不知城南人的方言,这应该是夸张了。但是凡人坐马车从北城门行到南城门,需要一天的时间,这还是在不堵车的情况下。
夜已经临近,那轮黄白色的应该叫做月亮的东西爬了上来,妄图取代应该叫做太阳的东西的地位向人间播撒着微弱的光芒。
所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刻城北大江上的一艘小帆船上,有名老者正在努力收着最后一网鱼。
这世界不是一般的世界,这网鱼也不是一般的鱼,而是可以用作修士灵餐的红鳞鱼,一网中只要能有那么一条,便能从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者手里换来一枚晶币。
可别小看了这一枚晶币,它能让普通人家买到许多生活必备之物。
以及在江上捕鱼一天的资格。
老者唤作叶高义,乃是世代在江边捕鱼的人,捕了大半辈子的鱼,约莫也会继续捕下去变成捕了一辈子鱼的人。
水下那团黑影极为沉重,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连这船体都有些被拖得倾斜了几分。
船尾坐着一位年轻靓丽的女孩,身上的翠色衣衫被江水微微溅湿,右手握着根竹制鱼竿,那鱼漂随着小船一起沉沉浮浮;左手捧了本绿皮书聚精会神地看着,微弱的晚霞和同样微弱的月光照在她白皙里透着红晕的脸上,突显出几分静谧诱人的感觉来。
江畔何人初见月?
便在这斜照江天一抹红之时。
叶高义一时半会儿气力不济,也不知这一网里那些黑漆漆一团翻涌着的鱼儿们怎么地如此团结,一起朝下游着,其中有一尾通体血红足有一米长的红鳞鱼最是欢腾,与这几十年的老渔夫僵持不下。
“哎呀,芸丫头,快别整那劳什子的直钩钓了,能钓到啥?还不赶紧来帮我一把!这条鱼儿太过贼滑!”叶高义面红耳赤地拉着那被绷直的渔网,口中喊着船尾的女子。
少女学教书先生一般摇头晃脑地道:“爷爷,我跟你说多少次了,愿者上钩愿者上钩,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水里的也好,你那网中的也罢,何苦要为难它们?若是不愿意上来,那就放其离去好了。”言语中说不出的自在,颇有一种天人合一的得道高人之感。
老者怒道:“你说得轻巧!这一条要是再跑了,明天咱俩都得喝西北风去!”
少女吐了吐舌头,感觉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于是正要丢下手中竹竿儿去帮忙,突然那鱼漂一震,急速往下沉了沉。
“爷爷!有极品红鳞上钩啦!”
少女惊喜地叫道。这直钩法子可是上门仙师教的,说是能够引来红鳞中的极品,那是修炼了二十年以上的灵鱼,都快成精了,一条顶得普通红鳞几百条呢!
“啥?!”叶高义原本就是勉力坚持,这会儿半是说话半是给她气的,再也撑不住,踉跄一下跌倒在船舷边,那一网黑压压的鱼在其中那尾红鳞的指挥下,将渔网一道拖着离开了他的束缚,消失在水下。
他懊恼地爬起来,来不及抱怨就往船尾走去,边走边问:“你这回要还敢糊弄我,看我不打死你这丫头!”
少女怡然不惧,仰着脖子指着那沉下去的鱼漂说道:“你瞧,极品红鳞上钩了...咦?”
叶高义也是面带讶色地看着那里。心中兀自哀叹,昨儿个好不容易攒下的一个晶币看来要保不住了。
一个光溜溜的男子手抓着鱼漂浮了上来,手臂上似乎是被那鱼钩划了道口子,血色慢慢在水中飘散开。
他面色不知道是被水泡的还是流血过多,显得极为苍白,艰难的抬了抬眼看着船上两人,口中“呃..”了一声便晕过去,又有一副要沉下去的势头。他虽昏迷,手中却牢牢抓着那鱼线,皮肤勒得陷了进去。
叶高义赶紧跳下水去将他抵住,仰面往船边推。
“芸丫头,快帮忙!”
少女脸色紧张中带着羞涩,似乎还隐含着一丝好奇盯着那光溜溜白花花男子身上某处,抿了抿嘴唇,拉住他一只手,头却别了过去,口中扭扭捏捏的自语道:“还以为是红鳞呢,原来是个大活人哩!”
...
...
我叫方小舟,我的身边发生了难以想象的灾难。
哦,这样说或许不对,我觉得这世界的存在本身就是个灾难。
我躺在病床上已经有十年了,据那些白大褂的恶魔说,我这叫植物人。
简直是扯淡嘛!你见过植物能像我这样看到周围的一切?!
好吧,我认了,我真的是植物人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哦对,十年前。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满怀梦想的有志少年,虽然是个孤儿,但是好学上进,助人为乐。
有一天我在一个小弄堂里,看见三个小流氓在欺负一个女生。
我可是看着武侠剧练过功夫的人,二话不说拔拳相助。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有三个人,我脑袋上被拍了一砖。
大概是见血了,那三个混混落荒而逃,那个姑娘没有如同故事里那般与我结下不解之缘,她也逃了。
我瘫了。
我不怪她,毕竟我还没死,大概会有人觉得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所以就是这样,我的身体不能动了。
时间一长我就发现我的精神发生了很奇妙的变化,我能不用看就知道周围的一切。
据我的分析,这应该是上帝因为内疚关了我的门而打开的窗户。
我很庆幸,病房里有台电视机,我能每天看看新闻,看到那三个流氓被那个女孩子告发了,打我的那个判了十年。
这个结局不错,恶有恶报,善...没死也算是有善报了。
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但是我过的很自在,我的肉体或者已经被毁灭了,但是我的思想是永恒的,我可以尽情地去想象这个世界的美好。
当然也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我似乎能透视了。
门口经常人来人往,以前我能偶尔看着这些帅哥美女老爷老太们感受一下生命的美好。
但是后来他们变了,从衣着靓丽的人,变成了骨骼血肉清晰可见的标本,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这让我感到非常恶心,尤其在看了好几年之后,我几乎快厌倦了活着。
不过活着总比死了好,或许我能永远这样活下去也说不定,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长生?
今天进来了个人,他走到我床边了。
他戴着手套,把手术刀放在了我手里,然后捏着我的手,狠狠扎向我的胸口。
我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最后关头我的精神似乎正常了起来,我看到他的脸了。
是当年那个小混混。
这是来找我复仇的?也是,他被关了十年吧。
我没法反抗,周围终于暗了下来。
我不怪他,十年来我已经变得非常淡定。
但是我想骂他。
我都成植物人了,你还要来杀我?
马的智障!
...
...
方小舟兀自怀念着过往,突然闻到一股子怡人的清香飘了过来,伴随着的还有久违的悦耳动听的少女的说话声。
“爷爷,你快来看,他好像醒了。”
“别瞎说,我跟你说多少次了,这人呼吸心跳都没了,已经死透啦!我们给他挖个坑埋了,算是仁至义尽了。”这是一个有些沙哑但是中气十足的声音。
少女不满的说道:“不是啦,真的没死,你快看,他睁眼了!”
叶高义探出头来:“咦,还真醒了。这不可能啊...”
少女把他挤到一边,问道:“这位哥哥,你是哪里的人?怎么到的水里?是被人打下去的吗?你是修士对吧?修士都很厉害呢,那你也很厉害了,能将你打下水的肯定更厉害咯?哎你叫什么名字?”她似乎很好奇的样子,叽叽喳喳地问了许多。
方小舟此刻虽然能听懂对方说的话语,却发现自己张着口说不出话来,只能呃呃呀呀地支吾着,只觉得脑中混混沌沌地好似有一团浆糊在搅和,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鼓鼓涨涨要破体而出。
翠衫少女尚未察觉,抱着一把剑放到他身前说道:“你们修士真是奇怪呢,都跟戏文里说的那样,爱财如命、不对,是爱剑如命,当时你人都昏过去了,还紧紧抓着它。嘻嘻,是不是讲究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叶高义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诚恳说道:“少年郎莫要见怪,我这孙女儿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的。马上要到岸边了,你身体可曾好些了?”
他有些奇怪,那剑他方才看了看,只剩剑柄,还有小半截剑身锈迹斑斑,莫非是件古老的器物?
此刻方小舟睁开眼,看着眼前明晃晃的人影慢慢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是一老一少两个人。
老的慈眉善目,年轻的姑娘可爱漂亮。
啊,是两个大活人哩。
方小舟欣慰地闭上了眼。
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这世界终于又变得美好起来。
这真是一个可爱的世界。
“爷爷...他哭了...”少女娇弱的声音响起。
老头似乎能看破一切红尘冷暖,眼里露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意味。
“傻丫头又瞎说。他明明是在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