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鬼婚花
思媛是我两个月前认识的球友,因为我在球场上不小心打到她的头,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思媛跟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可是我们在球场天天见。她比我小了两岁,我们还是谈的很投契的。
一个星期以后我们相互通了地址,约好会去对方家里玩耍,可第二天,思媛和她妈妈过来跟我说,她们要搬家了,要搬到比较远的地方去,所以不能来这个球场打球了,思媛的妈妈把思媛的练习卡给了我,和蔼地说:“兆儿,你就收下我们这份礼物吧,要努力学球哦!有空的话,我们邀请你到我们的新家去玩,你再跟思媛比赛,好不好?”我点点头,接过了卡,看思媛和她妈妈回去了。
白对这些朋友之间的离别一点都不在乎的,我也被他感染了吧,都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我不知道白有没有朋友,我也许不配,但是能做白的朋友一定很幸福。
因为跟青一起玩,很快乐呀。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我一味地打球,可是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琢磨球技了,爸爸要工作,不能陪我过来球场,教练又很凶。
思媛离开的第八天,我和盈玲一起回家,刚走到我家的门口,盈玲就拉住我:“你看,有个女孩子在你家门口。”是思媛!?我忙跑过去,真的是思媛,我地直接扑上去:“思媛思媛,你怎么来我家了?你妈妈不跟你来吗?我们进屋里说~~~!盈玲你也来!”思媛瘦了好多,眼睛也不像从前那样有神采,而且不管我怎么热情都有些懒懒的。我掏出钥匙要开门的时候,白突然说了一句:“别让她进去,先撒盐到她身上。”
我的包里是时刻都带着一小袋盐的,因为白说,盐有的时候是很关键的,尤其对我,所以我一直带着,但是要我撒到思媛的身上,思媛会不会不高兴?盈玲偷偷拉拉我的衣袖,把手伸进了我放盐的口袋,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思媛,你闭上眼睛,兆儿要给你变一个魔术!”盈玲的笑容很有亲和力,思媛看了看我,闭上了眼睛。
我小心翼翼地把盐全撒在思媛身上,微微听到了一点点奇怪的声音——我全身的寒毛蹦起来、手脚都僵硬了,盈玲大声地说:“法术完毕~~~~思媛有没有变开心一点呢?”思媛居然有了笑意,眼睛也亮起来了,笑着点点头,对我道:“兆儿,你还会魔法哦,我刚刚好不舒服,不高兴,现在却好了很多哦!”
虽然我不知道盈玲为什么知道我放盐的口袋是哪个,可是思媛能高兴,是最好的事情吧。
我们到客厅坐着,思媛好像很饿,吃了好几个饼干才喝饮料,白看着她的表情也是很奇怪。我问:“思媛,你怎么自己来了?”
思媛的脸突然就变青了,拿着饮料杯子的手轻微地颤抖,过了有半分钟,她才慢慢地开口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大家都变了……变得不是我的妈妈了……不是我的姐姐了……“
“你有姐姐的吗?”我郁闷了,思媛之前跟我说过,她没有兄弟姐妹,只有她和她妈妈一起生活,现在怎么有了个姐姐呢?
“有的,我有姐姐的,只是,姐姐很久以前就离家出走了,后来我们搬进了新家,姐姐又回来了。”思媛低着头小声地说,“我和妈妈刚刚搬到新家,姐姐就回来了,姐姐给我讲故事,帮我洗衣服,还帮妈妈做菜。”
我和盈玲面面相觑,姐姐回来了,应该是好事罢?
“过了两天,我身上就开始长小红点,很多很多,妈妈说是起痱子,不要紧的。姐姐也长了。可是它们一点都不痒,一点也不像痱子。姐姐写的字没有以前写的那么漂亮,姐姐的字是方方的,尖尖的,很漂亮的,可是她现在写的字是圆圆的,我让她改,她写的很认真很认真,可是还是写成了圆圆的字。以前姐姐陪我打球,可是现在她连普通的发球都接不住,球拍都拿不好……”思媛说着,就呜呜地哭起来,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盈玲也一脸无奈。思媛哭着哭着,伏在沙发上睡着了。
妈妈一回来,盈玲就说要回家去了,妈妈把思媛抱到我床上睡了,说,我们等爸爸回来,就打电话给思媛的妈妈,思媛妈妈不见思媛会很着急的。
“白,思媛的姐姐和妈妈是不是有点奇怪呢?”我在地板上铺床,我的床小,不和思媛挤,爸爸又要回晚些,白总不理会我,弄的我有些抓狂,隐约觉得思媛的事情不太正常,又不知道到底不正常在哪里,翻来覆去地滚了半个钟头也没睡着,白也没睡,站在我的枕头旁边像在想着什么,我听到爸爸回来的脚步声。
妈妈压低了声音让爸爸给思媛的妈妈打电话,爸爸答应了,模糊的谈话持续打了有十来分钟,爸爸挂了电话以后,对妈妈说:“明天我送思媛回去她们家,找到地址了。思媛也真是的,自己跑过来,不跟她家人说一声。”爸爸妈妈来开我房间的门,我忙把假装闭上眼睛,爸爸妈妈说思媛不对,应该是因为不知道思媛觉得怪异的事情,明天去,我是不是要跟爸爸讲清楚一下?
第二天,思媛的精神好多了,妈妈给我们做了丰盛的早餐,帮我请了假,我们坐爸爸的车到思媛的家里去,妈妈最好了。
白很讨厌坐车的,就缠在我手上什么动作都没有,思媛开始的时候并不想回去她的新家,她说那里好像不是她的家一样,大家都怪怪的,她想回原来的家里去,我嘴巴笨,于是爸爸开玩笑地跟思媛说笑了一会,思媛就不说话了,只看着窗外的景色。
我心里倒是有那么一点固执的不安,不过我不敢叫白。
思媛的新家真的太偏僻了,不管怎么说,四周都是荒废了的房子,或者是还有一些很老的人在住的,爸爸的车子差点都开不进那么小的道里,白警觉地把剑带出来了,如果不是很危险的时候,白是不用剑的,害的我也抓了抓口袋里的大半袋盐,紧张地全身都热热的。
爸爸敲开了思媛家的门,门居然没有锁的,整个房间都挺暗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坐在沙发上,衣服是刺眼的红色,把我和爸爸都吓了一跳,思媛低低叫了她一声:“姐姐……”思媛的姐姐又些责怪地迎上来,抱住思媛:“傻妹妹,你去了哪里?妈妈跟我都很担心你。”|
爸爸和我一样,都不想走进这个房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太想进去,又不好意思马上就走开。
我们还没离开,思媛的姐姐和思媛一起站起来,道:“兆儿和兆儿的爸爸,请进来坐坐吧。”我和爸爸就不由自主地走进去,坐在了沙发上,白不情愿地跟进来,爸爸楞了一下,马上笑起来:“思媛,你有姐姐的啊?”我正奇怪为什么我就这么不听自己的命令走进了房间,一阵浓浓的香味传了过来,我循着香味看过去,在房屋的西北角,有一株奇怪的话,桃树一样的枝干,开了很多花,花瓣是紫色的棱形,混杂着淡淡的鹅黄,嫩嫩的颜色很诱人,长长的黄色花芯伸出来。
思媛不回答爸爸,思媛的姐姐却回答说:“兆儿和兆儿的爸爸先坐一会,我带思媛去妈妈那里。请等我一下——”
爸爸傻乎乎地答应了(怎么突然觉得爸爸傻乎乎的呢?),我拉爸爸:“爸爸,那里有一颗奇怪的花,好香哦。”爸爸没反应,我用力地推他:“爸爸!”爸爸身子一歪,倒在沙发上,呼噜声突兀地响起来。
我吓得头发全都炸起来了,全身都像掉进了冰窖,又冷又硬,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白贴近我身边站着,我战战兢兢地四处瞄了瞄:房间里很暗,只有花旁边的一盏黄色的灯在亮着,穿过花的叶子的影子,散散碎碎地把光照到沙发这边,阴森。神台前面的桌子下面,睡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爷爷,背对着我们,可是为什么他睡在神台的下面……?白警惕的打量四周,我的手抖得厉害,紧紧地抓着口袋里那大半包盐,汗水一滴一滴从下巴地落到裤子上,凉凉的,太安静了,我怕,我怕的要命。.
“你们为什么不睡?”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墙后面传出来,许多许多的回音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你们为什么不睡?你们为什么不睡?我忙伸手去拉白的衣服,这个声音就像直接穿透大脑的冰,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白开口了:“浮游灵,霸占了别人的躯体吗。”
那个声音轻轻地笑起来,笑的那么轻,像树顶上的树叶被风温柔地抚摸,突然间爆发起来,尖锐地笑,放肆地笑,好像整个空间都被那个频率的音波震动地簌簌发抖:“是她自己答应我的!如果她能够再见她的母亲和妹妹一面,她的躯体,就是我的了!!!她走的好干脆啊!能见一面,就那样的满足啦!!!现在,这里的魂魄都是属于我的!这个空间!是我的!!!你们的魂魄!!!也是我的!!!今夜!!!我就可以成婚啦!!!”
白拧紧了眉头:“果然是鬼婚花……”
周围全部都安静下来了,那个声音没再出现,白到门边查看了一下,走回我身边,放低了提剑的手,思媛的姐姐没出来,思媛也没出来,我想念心经,可是白一发现,就让我停下:“现在不要念,如果娶她的人来,这里的人会有一半能出去。”我也低声地问:“思媛也可以出来吗,思媛和她的妈妈?”
“我只能带你和他出去。可能的话。”白斜眼看了一下爸爸,爸爸睡的好死。
我不甘心:“思媛呢?思媛和她妈妈怎么办?”
白把剑还进輎,道:“那个孩子已经出现有死相了,身上全部都是想占据她躯体的浮游灵。她们母女现在已经死了。”
我不说话了,心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脑袋也没办法思考。
白继续说:“鬼婚花是由怨生喜的花,只会在有结婚决定的鬼的空间里才能成长,如果那个鬼能成婚,去除掉怨气,花就会落下,花瓣自己落到人或者魂魄的鼻子上,否则这里的人全部都要睡到死。你没有睡着,是因为你拿着歌舞伎的梳子,有那个女人的愿力和灵神。梳子代替你睡着了。”
“鬼不能成仁,是因为对尘世还有眷恋,有事情没有想清楚,很大程度,是被约定束缚着。鬼靠着一丝希望苟生,如果能实现希望,便不惜用尽一切力量。这个女鬼如果没有被娶去,这里所有人都会跌进地狱。她杀人以取得力量来控制这个空间,空间里的一切都已经被污染,不能超生,睡着的灵魂也没办法得到救赎。鬼婚花也是涅灭之花。”
白停下来瞪了我一眼。
“她现在,在化妆吧?”我突然说出的这句话让白更加郁闷,感觉就是他的脸色突然阴暗了一层,干脆无比地给我下了命令:“闭嘴!”
屋子里的黑暗,和爸爸若有若无的呼噜声逐渐变成了一个太安静的空间,一些时间的感觉都没有,人是在这样的空间里慢慢成长起来,长大成为一个能够脱离母体的生命的吧?安静孕育了很多东西,把心放在这样的环境,连害怕也不会了。仿佛空明了许多。人的本性,是害怕黑暗的吗?黑暗于人类有什么害处呢?只不过是让眼睛看到的东西少了些,感觉的到的还是能感觉的到呀。心中有光明,自有光明处。身体没有了,我还能活着吗?如果我还活着,我是为什么而活的呢?
正在胡思乱想,白的剑微微一响,我忙跳起来,抓住了口袋里的盐,不管现在活着为什么,我现在要活着出去!要带爸爸和思媛她们出去!
思媛的姐姐——其实是女鬼吧,穿着红色的旗袍,红色的高跟鞋,走出来了。鬓边别着一支火红的花,双手抱腹,低着头静静地穿过了客厅,走过我和白的面前,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见到微笑的嘴角,漾满了幸福和甜蜜。白点点头:“那个人要来接她了。”
客厅里,鬼婚花的香味愈来愈浓了。
赌注已经下了,底牌也即将揭开。我的心跳的很快,像在玩过山车,碰咚碰咚地撞击着我的胸口。
我们刚才进来的门慢慢地打开了,外面不是我们来的时候的景象了,而是一片荒凉的墓地,满地的新鲜嫩绿的小草,山里的空气吹了进来。白说,是女鬼的力量,把思媛的家和她的墓地连接起来了。思媛和思媛妈妈低着头从房间里面走出来了,还穿着那时候和我告别的衣服,我怎么睁大眼睛,都看不清她们脸上的表情,爸爸也站起来,和桌子底下睡觉的老头子一样,低着头,缓缓的走出了这个房间,白也拉着我赶在他们前面走出来,一到了阳光下,大家又都躺下,继续睡,房间不见了,剩下那盆鬼婚花,长在了墓地的中间,女鬼在墓碑的侧右边站着,满心期待地望着对面的山头。
白拉着我站到了爸爸的身边,我们都站在了女鬼的右前方,现在太阳很大,可是女鬼的脸我还是看不清。我想去叫思媛,白不让我走动。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静静地走过来,从对面的山头上小小的身影逐渐放大,男人挑着担子,女人抱着花束,走的很稳健,都三十来岁的年纪,是山里的常客吧。白的眉头拧紧了,空气里有一丝难以觉察的变化。
两个人到了墓碑的面前,把东西一样一样细心地摆出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动手,仿佛没有看到我们这群在身边的客人。
女鬼鬓边的火红的花微微地颤抖着,女人的左边的发髻上也有一朵火红的花。
鬼婚花的花瓣撑得极大,都弯成了诡异的弯度,香味浓得刺鼻。
男人和女人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见,只看见他们轮流在说着什么,嘴唇一直在动,两个人的眼睛都红了,他们默默地跪了许久,转身离开。
我偷偷地看了一眼女鬼,她的手用力绞在一起,鬓上的红花愤怒地在风里颤动,鬼婚花的花朵瞬间枯萎,难看的黄褐色,随着山风滚落到地上,生长着鬼婚花的地面裂开,露出火山一样的热气。女鬼凌空站在原地,仰起了头,风迎面把她的头发吹开了,脸面上细细碎碎的皮肤像干涸的沙漠,把眼珠紧紧地压着,不让它跳出眼眶,半尺长的獠牙将嘴唇咬出了两个血洞,我忙伸手抓住白的袖子。地面的裂口突然射出了十几条铁链,白推了我一把:“快跑.”他一手提起爸爸,一手拉着我向山下面去。
因为是下坡,我们跑的比平常快很多,但是铁链比我们更快。白回身吐出一团冰雾,把铁链冻住,可是没有用,铁链继续延长,钩着我的脚就把我吊起来,迅速退进那个裂口里,白忙回来,一刀斩断铁链,旁边的铁链继续纠缠过来,女鬼已经被捆得像个大粽子了,她也在拼命抗拒着铁链下拉的力量,恶狠狠地看着白斩开铁链。思媛和思媛妈妈,老爷爷被拖到了裂口的边缘,噗通一声就栽了下去。
女鬼尖叫一声,拖着铁链向白冲过去,白提着爸爸,不好闪躲,直接把剑来挡在面前,女鬼一口咬住白的剑,白吃了一惊,回过神来的时候,铁链已经把剑绞成了几段,白立刻松开剑柄。女鬼再次挣扎着向我扑来,那些铁链都崩得笔直!女鬼的身体被勒成很细很细的一条,血从铁链上一滴一滴地落在草地,两只眼珠突出来,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我大叫一声把口袋里的盐砸过去,女鬼楞了一下,铁链趁她无法出力,不等她反应过来,立刻把她拖进了那张大口里。
一切似乎都恢复原状了,到处都安静了下来。
白警觉地凝视着前方,我也瞪大了眼睛看,那些浓烟确实是没有了,连女鬼的墓地都没有变化,但是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呢?等会要怎么回家?咦?前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青!是青!青穿着那套青色的铠甲,高兴地跟我挥手,一面跑过来!我忙跑过去,是青!真的是青!那副天真烂漫的笑容,我不会认错的!
我还没跑两步,突然被白拦到了身后,青面无表情的从白的怀里退了出来,我吓得说不出话、白的胸口插着那柄青自己防身用的匕首,白一些也没犹豫,闪电一样把匕首拔出来、反刺进了青的眉心!
一阵狂风刮起,四周顿时布满了白色的砂雾。
睁开眼睛,我和爸爸居然在家里,爸爸还在沙发上睡得正香,我听到妈妈在厨房炒菜的声音,面前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我的猫和老鼠的光碟,我手里还拿着遥控器!?我莫名其妙,妈妈端着炒鸡蛋出来了:“兆儿,快来洗手吃饭了!”
“爸爸怎么了?”我问,这样熟悉的气氛实在不像是幻觉,可是刚刚……
妈妈一面擦手道:“你爸爸跟你去思媛家回来,开车累了,让他睡吧,我们先吃。”
我偷偷叫了声:“白?”白没有回答我,也没有跟在我身边,我郁闷地跑回房间的床上翻了翻,白也没在睡觉。磨蹭着走进厨房洗手时,手上多了一条银白的蛇形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