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苏州的外城楼,一切如故。苏州似乎并未从这次权力之争中受到多少影响。好在东王和新皇未起兵戈,不然江南必然生灵涂炭。与许迎同行的只有闲儿、宁书和一众随行的官兵,苏州作为皇帝和东王势力的缓冲地带,两方势力的人均撤出不再染指。东王要全力应付江南四处遍起的义军,而皇帝也要调集军队,准备与鲜卑的一战。而许迎与冷薄嫣的婚期,就定在许迎回到苏州的第二天。
许迎感觉自己像是人质一样,被押送到了敌国的境内,还要与自己不爱的女人举行政治婚姻,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宁书和闲儿见到苏州城楼都是一脸的兴奋,只有许迎,唉声叹气,跟要去身赴刑场一样。
苏州南城门戒严,百姓只能从其他城门入城,远远就能看到冷薄嫣在一群身着官服的官员簇拥之下远远相望,见许迎过来,亲自迎上前给许迎牵马。许迎可受不起,赶紧从马上跳下来,冷薄嫣给她施礼,巧笑嫣然高高盘起的发髻预示着她即将为人妇。许迎还未与她说上一句话,就被一大群不认识的官员围了上来,全是贺喜新婚的奉承话。
这些官员有的是东王势力的人,有的是朝廷势力的人,更多的是随风摇摆左右不定的墙头草。如今苏州城无人当家,朝廷名义上让绍郡主统筹长江两岸六座城市的防务和民政,但许迎知道,这些城市的军权早就落在新皇手中,冷薄嫣只是名义上挂着六城城守的名衔,实际上与自己一样,也是人质,处处要受着新皇势力的监督。苏州等于是给自己预备好的牢笼。
冷薄嫣乘着轿子,而许迎慢骑着马来到城西书馆的大宅,这里已经焕然一新。据说新皇不仅没有为难许半仙和夏府的人,还出钱出人将许迎的书馆修缮一新,女子书馆将在两日后开学,宁书依然会留在苏州,给许迎的书馆当教书先生。许迎走进书馆的正门,而冷薄嫣跟在身后,这一路上许迎没与她说一句话。
远远就看见许半仙在那里训斥一众下人,朝廷不仅修缮了书馆,还雇佣了不少的家丁和丫鬟,许迎不在的时候,许半仙俨然成为书馆的当家。见到许迎在一众人的跟随下进书馆,许半仙一脸懒洋洋的走到许迎面前,看到身后的冷薄嫣,突然使出个令人费解的眼神。许迎知道他有话说,如今身后那么多随从,只能等日后再相谈了,许迎不相信新皇没为难过许半仙等人。
许迎和冷薄嫣的婚礼举办地就定在书馆的大宅,新皇特地派了京城皇家三姑六婆给二人布置了新房,成婚的一切礼仪都是按照郡主和郡马的标准,许迎与冷薄嫣一同去看过了二人的新房,自始至终,许迎都没与冷薄嫣说一句话。从新房出来,许迎借口去夏府见夏老爷,从书馆出来,没让任何人跟随。
许迎原以为会有不少人盯梢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想到仔细观察了下,周围一个眼线都没发现。想想才知道这是一座没有囚笼的牢房,自己要逃,也就意味着东王要与新皇翻脸,两方必然针锋相对,江南不得安定。逼着自己要留在苏州,当一只笼中牵线之鸟。
快临近夏府的时候,远远看到宁书骑马在官兵的护卫之下迎面过来,宁书骑在马上倒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见到许迎,宁书趾高气扬的跳下马,走到许迎面前,笑道:“怎么,郡马爷出门不带随从,不怕本小姐也绑你一次?”
许迎凑上前一点,低声道:“别以为身后有官兵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上次绑你的时候你身边的官兵可比现在的多,而且这次我身边没有闲儿掣肘!”
宁书一听赶忙后退好几步,远远道:“明日你与冷姐姐的婚礼,照理我是要观礼的,可别说我不请自来!”
许迎已经爱理不理了。
夏府门庭依旧,只是许迎站在门前却不想进去,感觉自己通过这一行沧桑了许多,再不是从前那个简简单单只求一日三餐一宿的教书先生,既在权力夹缝中生存,又见识过难民的苦难,可谓历过一次生死。若是这么不告而别,天下间过那闲云野鹤的生活也是那么美好和令人向往,却也会空留下许多遗憾。人生在世,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许迎并没有进夏府,而是到了隔壁街的一座酒楼。许迎很少喝酒,前世就是烂醉来到这世界,这一世哪怕再不开心他也会坚挺,喝酒也仅仅是喝几杯意思意思而已。这次许迎却百感交集,找了个僻静靠窗的桌子,叫来酒菜,菜没吃几口,却在不断的喝酒。
明日便是有家室的人了,说了可笑,娶得偏偏不是自己中意的那几位女子,而是落落大方心机却显得很重,与自己最没感情基础的冷薄嫣。虽然冷薄嫣看似对他一往情深,谁知道那是不是冷薄嫣为了某些目的演给他看的。在政治目的面前,人人都是演员,演技个个超凡脱俗。许迎更喜欢毫无心机的闲儿,一个人若是能真正交心于自己,哪怕自己仅仅对她只有一份怜惜之情,也能携子之手相伴终老。对冷薄嫣,自己有的仅仅是敬,一种莫名的敬意。
快到黄昏,日照残阳,远远看到夏之微和几个狐朋狗友边高谈阔论边往夏府的方向走。要说夏之微已经是个极品了,无忧无虑,风花雪月好不快活。他现在也算是举人,若再进一步成了进士,然后外放当官,别说是治理百姓,连他自己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他都治理不好。不过人生在世,图的也就是及时行乐,夏之微所享受的快乐,可能是别人一生都体会不来的。
许迎喝的有些醉,从酒楼出来,街道上已经几乎看不清路。许迎想起去看看自己在苏州认识的人,首先想到的是阿蒙,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客栈里等师傅无心老祖。到了客栈一打听,阿蒙已经离开有一段时日了,那掌柜对许迎倒有些惊奇,自家夫人和老丈母娘已经离开了半个多月才回来打听,这女婿当的也太不称职。
许迎醉醺醺的也不知是去往哪里,只觉得在顺着自己熟悉的路走。等第二日醒来,才发现自己睡在夏府的床上,阳光照着眼睛才醒,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大门敞开,夏之微那张大脸又在院子里晃悠。
“先生,你可回来了,前些日子你是去哪了?”夏之微上下打量许迎,感觉许迎像是变了个人,脸上胡子好久没剃过,人也沧桑了许多。
许迎打个哈欠,道:“先生我要成婚了。”
“啊?”夏之微一脸惊讶,“何时?”
许迎无奈道:“今天。”
夏之微惊讶中露出几分兴奋的神色,这小子平日里最喜欢凑热闹,尤其是婚姻嫁娶这样隆重的场合。
“想不想去参加?”许迎明知故问道。
“那还用说,先生,你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那个啥。这么快就要娶亲,你看我,还是光棍一条呢!”
许迎对于夏之微的粗俗不通文墨早就习以为常。转个话题问道:“我离开那天录取书的事可办好了?”
许迎还记得银子的事。
“先生,你不知道,原本银票收了回来,可惜怎么都找不到你人,到了期学馆未开学,又没你的音讯,银票被那些人讨要回去,还说要上官府告我毁约。先生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许迎晒道:“告就让他们告去好了,看现在苏州哪个衙门还敢受理本先生书馆的案子!你帮我跟他们说,书馆过几日便开学,就六个名额,他们不要拉倒。你帮我再去拍卖一次!”
“真的?”夏之微将信将疑。
许迎叹口气:“过了今天你就知道了。”许迎知道夏之微知道冷薄嫣的身份,当初还是他向自己说出冷薄嫣的身份地位,参加了今天自己的婚宴,相信他比谁都热心张罗书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