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服务员可以作证啊~吃了我请客的水果拼盘的家……客人们,求你们帮个忙!”
摩丝兴奋地拽紧BOSS的袖子,衣料是纯棉的,已经被她拉皱了。
BOSS心想的是,看你这反应,要是能处变不惊也不至于像呀缝一样被逗啊,还给自己定了个优雅干练的OL风,明摆着不懂自己。
歪歪和楸木都趴在矮墙上观望着,比摩丝淡定,眼里也是闪着好奇。
BOSS又扭头眯眼看那个奇装异服的真宝老板,话说和想象的差真多啊。从真宝装修的细致程度来猜,之前还以为是慵懒且挑剔的中年男人呢。如果不是那张脸和身高,带点成熟世故的气息,那只能说是非主流了。
真宝老板在一张不宽的桌子上稳稳踩着脚下的花瓶,为了要加强声势左手大幅度摇摆着,右手持落音喇叭嘶喊:“我要求婚了,拜托你们等下看情况帮忙鼓掌啊!帮我加个油打个气啊!成功了过几天我给发喜糖啊!”
所有客人尖叫大笑吹口哨纷纷叫好。
全是抱着围观心态过去的,忽然怪声响起,掏出手机,老板用力“嘘”了一声,着急对他的“手下”比手势,这时楼梯口附近的灯光全灭。
昏暗里,只看得到所有人的双眼都亮晶晶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啊,这是……”
“阿嚏!”
凉风过境,歪歪不由左手捂鼻子,右手捂住暴露出的脖颈。
手放到衣服口袋里,拱得腹部看上去圆鼓鼓的,上半身像一颗胖乎乎的鸭梨。
歪歪踢着脚往前走,懒得弯膝盖,目光呆滞,若有所思的神情被演绎成百无聊赖。
刚才真宝老板的准老婆,感动到哭糊一脸妆的样子,以及老板居然一脸欣喜若狂毫不犹豫地往那张又黑又红的脸上深吻的场面,真的是深深震撼到了歪歪。
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感受到亲密的人之间这么外放的幸福感,传染到她也想要去触手拿到这般的甜蜜。
楸木倒是一脸不屑地说,才不要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像看熊猫一样丢人呢。
她又看了一眼女主角,嗯,那不防水睫毛膏挺有国宝妆的效果。
楸木和来接她的口口黏黏腻腻地离开后,看着那一对的背影,摩丝挽着BOSS的手,低叹一声,“虽然我还是很后悔分手,不过从来都不后悔当时和他在一起。”
两人瞥她,经验之谈,不应予她回应。
BOSS笑眯眯地对她说:“哎呀,你就用那胆小的心思自己委屈自己吧,我们只能袖手旁观了。不过,要是别人给你委屈,说出来,我们去害他。”
虽然BOSS一脸阳光灿烂说着那么妖邪的话,也够让歪歪笑容咧到耳后根去的。这种带着靠山走路的感觉啊~妙不可言。
走在街上那是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都可以看到敞开的门户桌上放着自家做的粉。越是靠近王爷庙就越吵杂。
踢走路边的白色塑料袋后,歪歪歪头想,今天是公期啊。
这座城市里每片住区都保留着未开发之前便建起来的王爷庙,居委会每年都有专项费用负责修缮庙堂。住区不一样,庙内祭拜的王爷便不同。公期,是庙里供着的王爷的生辰,老人家们会按照传统自制吃食拿到庙内供着,还要烧香拜王爷祈愿,这是他们根深蒂固的传统。年轻一辈的已经习惯了遵从这样的传统,在家里帮着忙完需要祭拜的东西,还需要拿着自制的粉与邻居分食,以表睦邻友好。
祭拜并没有正式的礼制,每个住区的人家们都会随着自族的固执来祭祀,但祈愿、分食,都是最基本的,以及必定会请来戏班在搭好的戏台上表演,愉悦庙王爷。
十五分钟中学前的小巷内就会固定用木竹搭起简易的戏台。戏班的人会从晚上八点一直唱到晚上十一点,连唱三天。就算那威力巨大的音响把破碎模糊的声音传到学校内,撩拨上晚自修的学生们也是没办法的。这是传统——强硬的理由完全阻绝了学校想要交涉的意图。
幸而只是三天,幸而这区王爷的生日不是在七月。
兴冲冲地提前完成复习任务,和么丹约好一起九点半跑人,到对面看热闹。
戏台的最前排一定是五六点就自带椅子等着戏开锣的老爷爷老奶奶,中间站着的一般是俚话功力深厚的中年人,后面全是零散乱蹿凑热闹的小鬼,因为后面是卖零食的摊位。
歪歪和么丹点了水煮串串,看着人家刷上甘甜的酱汁,然后迫不及待咬掉一颗外皮松软的鱼板。
戏台旁边都有高高垂下的浅灰色幕条,像是大门旁边挂的两幅对联一样,在人群的中心位置一定是放着古老的胶片投影机,需要人工手动换甲片,把演员的台词投映到幕条上去,照顾非日常用的生僻发音。
歪歪嚼着很有弹性的鱼丸在等着还在刷酱的三角豆腐,抬头看幕条上的台词。
“我的好贤妹,千寻万觅遍处不见”
台上演员身穿水蓝色圆领大襟官衣,绣着腾云仙鹤,身后四面彩绣龙纹靠旗随着脚步慢走慢摇。是在演功成名就荣归故里寻的状元公找心仪姑娘的场景。
歪歪十分佩服演员深厚的功底,两米路,两张椅子,硬是哽在悠长昂扬的“贤”字十多秒不过去,这要多大的肺活量啊。她仰头看字幕都有点累了呢。
“走走走,我们到后台去看。”
么丹塞给歪歪两根串串,拉起她就像劫匪一样开路往人群里冲刺。
露天后台早就被看热闹的小鬼们围得水泄不通了,都是冲着准备换装上场演员来的。除了把自己的行当收好不让好奇的小鬼头乱摸之外,其余人都乱中有序地穿着白色的中衣中裤中筒黑靴习以为常披上蟒服。
两人很有兴致地蹲在偏僻昏暗的角落,吃点零食窥视演员化妆换衣,哈哈,妙趣横生。因为靠戏台近,歪歪分神细听身后,功底身后的演员终于是唱完了“不见”。
忽然被刺耳的铜锣声一吓!
惊得歪歪整个人弹起来。
“嗷!”一声怪叫。
歪歪痛苦地捂住脑袋蹲下身,身后的人嚎得比她更痛苦。
扭头一看,不止撞到人家下巴,那人捂住嘴巴,指缝下渗出血。
歪歪大惊失色。人家嘴巴挡着,没拿开,呜呜了两声。么丹察觉到情况回过头,同样惊得花容失色。
忙问怎么了,歪歪傻不愣登说一了一句让么丹哭笑不得的话:“我把这位愚兄撞出血了。”
这时那男生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女生。
生生又把歪歪吓了一次!大刀阔斧的黑眉,眉头夹紧的川字,狠戾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会善了的样子。
么丹反应快,站歪歪身后猛一跺脚,拉起她又钻进人群里面。
混在人堆里,么丹脱掉校服也催促着歪歪把校服也脱了,往腰上系。
歪歪做贼心虚手脚不利索,全是么丹快刀斩乱麻扒拉下来的。从人群缝隙瞥到那谁谁就站在不远处张望,哑声对么丹说:“……他,他过来了……”
和么丹又往一个沉浸戏曲摇头晃脑的高大大叔身后挪了两步,么丹扯下歪歪的发圈,扒拉顺她蓬松的头发。
再瞄瞄,那个凶神恶煞的男生走远了些,还掏出手机捂住半张脸,边打电话边东张西望。
又拉着歪歪回到水煮串串摊前面买两串猪肺。歪歪意会,串串被她当糖葫芦一样舔,力求最大限度持续长时间把脸遮住。
趁着那男的脑袋撇过去的时候,两人快速走过。
走出个十多米,歪歪绷不住脸,傻笑起来。么丹大笑,简直太过瘾了。这畏罪潜逃对这俩校园小良民实在是刺激!
根本不算什么事,只是两人都严重陷入在虚构的氛围里面,心理自我暗示一番,夜晚、灯火、戏台、人群、锣鼓、血红、恶人,顿时就觉得这处境别开生面惊险万分。
两人边走边笑,么丹也没注意,冷不丁歪歪撞上一人。
“抱歉抱歉~”
两个人又傻笑往前走。被撞的人略略点头自走自己的,想起什么似的又倒着走回去。
“嘿!”猛地一拍歪歪肩膀。
“啊?”歪歪姑娘笑得泪眼朦胧,眼睛黑白分明漾着水波,咧开嘴角,露出八颗秀气的小牙放风,眉眼弯弯,秀发柔软,脸颊被路灯的光辉均匀铺洒上温暖的鹅黄,面庞让人看着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感。
阿行都被她弄愣了。
路光从正面捶了阿行肩膀一拳,“傻啦。叫你没听见么!……靠,又跟女生乱搞啦。”
歪歪正惊讶怎么会看到阿行,肩膀挨着她的么丹陡然一僵,又迅速恢复过来拉着歪歪就往前跑。
路光看人跑居然条件反射就抓住慢了一步的歪歪的肩膀。阿行眉头一皱,伸手又把路光的爪子撂下来,右手扯住歪歪的瘦弱的手臂。
“跑这么快干嘛。”
四个人么丹排头,路光站尾,在人行道上破路灯下手拉手。
“哇靠,你脸怎么肿成猪头三了?找人打架来么!”阿行调笑道。
哦,歪歪反应过来为什么么丹要拉她跑了。路光也反应过来这俩女的干嘛要跑了,说出口的话也低了八度,这闪烁不定的灯光下托得他面目阴森森的。
“还以为你是特地抓住人来帮我报仇的呢!”
报仇?他那脸?阿行惊讶地看了一眼歪歪的后脑勺,不由掐紧了歪歪的手臂。
两个女生懦懦回身,歪歪就一个劲说对不起,说自己刚才实在是不小心。
话说物以类聚,阿行的朋友路光本质上是个善良的学生,也就脸长得凶,头发剃得短,眼睛看谁都是闪亮到让人心惊,火气上来说话不经脑子,其余也就没别的缺点。下巴是肿起一圈,碰一下就疼得龇牙,嘴唇里头破皮大出血,还是被撞击的时候自己犬牙给伤的。总的来说其实要比他被人打黑球用手肘撞脸轻多了。
看歪歪脑袋快低到地上去了,又是阿行认识的人,坏心眼上来就想逗一逗。
“你说怎么算医药费啊?”
歪歪脑袋里飞速转着小存折里有多少钱,够不够人家治张脸。么丹气势雄浑叉腰直接就吼,“居然敢算医药费啊!你敲诈啊!光天化日想抢劫啊!”
歪歪吓一大跳,那架势,比流氓都都像绑匪!
“你想吵架么!”路光脾气爆,一点就着啊。如果对方不是女生,估计会先给一拳再讲道理。“你是不懂什么叫光天化日么!”
但是架势没少,拳头示威性地挥了挥。
阿行斜身挡住歪歪,满脸不悦。“有话好说。”
被忽如其来的暗影遮住光线的歪歪傻瞪眼,怎么本来就是自己理亏的错事,身边人不由分说就护着她。反倒是现在自己的小心肝没护住,像是被火点着的烟花瞬时砰砰乱跳。看一眼么丹,怒目红颜,生气勃勃。看一眼阿行,肩宽体阔,不动如山。烟花烧着之后从心房跟着血管循环飞升到眼窝了么?怎么会浑身都暖洪洪的呢。
忽然心也不那么虚了,脑子条理清楚了,声道也通气了。挪一下脚步,站在阿行身后,但是不舍得全部挪出那个温暖的背后来。
“实在对不起,我刚才是被敲锣声吓到,不是故意要撞到你的。”
态度之诚恳,语气之小心,眼神之无辜。
结果路光看也不看,粗声道:“没你的事。刚才拿竹签刮我的肯定是这女的,我先算账!”
么丹可不服气了,“你有没有证据啊?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啊,信不信我去告你诽谤啊!”
噗。
么丹狗急跳墙……啊不,急中生智张口就来一句港腔十足的台词,阿行和歪歪都被逗得笑出声来。
路光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生气的俏姑娘,目光闪烁。
阿行一看就明白了,据说他自己在学校也是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同桌的。
转身碰碰歪歪的手臂,“哎,一起去看戏吧。”
阿行觉得自己说得真好,一语双关。虽然面前的歪歪表情明显显示不明白他的暗示。哎,和这小邻居许久没见,心意不通啊。
歪歪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心肝乱颤到现在还没停下来,和阿行近距离接触更甚。烟花怎么还没烧完?
抬眼直视阿行,缓慢摇头,表情很严肃地说:“我们刚刚看过了。”
绷住脸皮,完全是下意识反应。不然歪歪不能保证能够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羞涩,也不能保证能够控制住这掷地有声的心跳下想要细细看阿行脸庞的冲动,更不能保证如果被阿行发现她平地惊雷的心思之后还能好意思出现在他面前。
“对了,你怎么跑回来了?快中考了好吧。”
“公期啊。我妈叫我回来拜庙,看王老爷会不会保佑咯。”
“你要考哪?”
“嘿嘿就试试考……”
旁边两人三言两语吵架迅速升级进入白热化状态,打断了干巴巴的对话。么丹阻不住路光那张像是忽然开天光歪理横出的烂嘴,颓势在即气得跺脚,拉着歪歪直接打道回府。
路光三步并两步就追过去,阿行拉住他,赵寸寸还等着他们俩。
冲快步走远的歪歪喊:“你们两个路上小心啊,中考加油啊~”
歪歪从那以后少女心思开窍了,小小的心房里惦念上阿行。
结果是,他五个月没出现在楼下打球了。
后来就听歪妈说,人家考上了全省最好的水母中学。
再后来,么丹羞答答地说,她被那个凶神恶煞只会吵架的路光追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