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总是漫漫,寂寞总是失眠。
然,长夜会有白昼来换,寂寞却总没有人能陪。
天就这样泛起了鱼肚白,门口一阵鞭炮声过后。就有人吼道“新郎来咯”。
海棠懒懒地坐在香炉旁。衣服已经换过,发髻也梳好了,左脸上已经消肿,擦了淡淡的粉,林妈妈评价说,我们海棠本就是个玲珑美人。
林爸爸、林妈妈都在芝芝房里话别,灼华在应付来的迎亲队伍。堂屋只有海棠一人,那人妖也没来闹,也不见阿呆真是奇怪。
突然一个年轻男子从门口闪进来,身姿敏捷,动作像猫样轻,见屋里有人,也不招呼,沿着屋子转悠,眼睛滴溜溜的转。目光最后徘徊在海棠坐着的椅子和墙上的一副画上。
“是你!”海棠总算恢复眼神清澈,看清楚来的人了,那个什么李什么云佑。
“你怎么会来这里,还跑到内院来了?”海棠打量着他,青布对襟的褂子,腰际系着一条红巾,长长的丝绦垂到脚踝,还真别有一番风姿。看到这,海棠了然,原来是迎亲的。
“小贼,这屋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你去别处。这没什么好看的。”
“小贼?偷辛夷花摔断了腿的?”李云佑揶揄。
“小肚鸡肠。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记着。哪里有点男人的样子。”海棠偏过头不屑一顾。
“想知道我是不是男人?嗯,以后会知道。”他不理海棠直去取墙上那幅画。
“《桃花源序》,山水画大师谷冰的名作啊,他的画可是一寸万金,这么大幅居然就挂这里,王毅那小子果然有眼力。得此物其他东西我就不要了。”说完冲海棠一笑,“这么个宝贝没看住,你不会是故意帮我吧?”
海棠知道谷冰画作的价值,只是不认墨宝,看不出来。听他这么一说到勾起了兴趣,想起芝芝好像讲过有一年谷冰游历到碧落村震惊于这儿的天然美景,即兴作了这副画送给她家。这东西被他抢了去可太不值得了。海棠起身便要来夺。还没近身,李云佑身形一晃绕到身后捞起她刚做的椅子就走。
“上好的黄花梨啊,拿不到这个,王毅才会宰了我,多谢了。”大笑出门,手一挥那幅画抛到海棠怀里。
突然他又折了回来,海棠眼角一抽,不知道他那凝重似有人捏了他咽喉的表情是想要干嘛。一大摞红红绿绿的本子就这样兜进了海棠的手里。
“胆小,疑心病重!这些东西替我拿着,到那边再还我。”李云佑折身又走,到门边时回头来了句:“衣服不错,海棠,无香而艳,傲骨铮铮。”
海棠一羞,急得跺脚,“我怎么样,轮不到你来评论!”
“说花呢,”李云佑声音都飘远了。
海棠正望着怀里的那包东西发神。
身份证、驾照、护照、银行卡……
小学毕业证!!!
他带这么多东西,是随时等着人查户口么?
“1998年,李云佑,毕业于月城一小。”
海棠想起昨天,他好像说过,“我十五岁以前在月城度过,月华一小是我的小学,说起来我们是校友呢比你大两届,你不认识很自然。”
原来他说的竟是真的。
海棠疑惑,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告诉她,为什么要找她,还找了十年?为什么还说……做他的女朋友?
为什么,为什么?海棠愁眉苦脸地想着,淡淡地瞥着柜子上镜子里的自己,放佛也在问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海棠这时候脸上的肿已经消了,穿着传统的伴娘礼服,上衣下裳,粉色碎花的开衫只到腰际,同色长裙裹胸而过,拖到地上掩住脚踝,腰间一寸宽的银色丝绦松松束着,长发披肩,仅头顶分出一半松松挽了偏髻,一朵含苞待放的粉玫瑰簪在发间。
眉若烟柳,肤色莹白,衬得唇间一抹淡淡的粉色,整个脸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只是这会儿两个眼睛有说不出的委屈,盈盈闪着恨意。
她站着……
一直站着……
没敢坐下!
灼华特意叮嘱她来看着这张黄花梨小椅子,不得看丢了。
现在可好,丢脸是小,丢东西是大!钱啊,那可是好多粉红的票票……
正此时,灼华进屋来了。嘿嘿冲她直笑,“椅子没丢,画是假的,椅子就不能是假的么。”
海棠突然醒悟,“你利用我!知道我对这些古董一点不懂,还让我看着,原来守着一堆都是假的。”
海棠盯着他转了一圈,“还真不能小看林家小爷啊,这才刚过二十吧。”
灼华赔笑,“刚巧会做点木工,刚好学过两天画。”
海棠不理他,拎起桌上的酒坛子到外面院子去了。
————————
海棠到院子,看到的就是一身大红衣袍的王毅,满头的丝绦彩屑,一张浓眉大眼的俊脸,嬉皮笑脸地和门口守着的媳妇姑娘们讨好说笑,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彩纸碎屑,一群孩子穿梭人群中捡着洒在地上的糖果。
看来王毅一个大男人应付这群碎碎念的女子着实不易,好歹争取了二、三十分钟,自己的兵又不争气。身后站着迎亲的小子和他们的战利品,红绳拴着的猪、一套紫砂茶具、一口锅、还有一只小狗,看来灼华布防果然严密,没丢什么大件的东西。再看看李云佑,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扛着他的假黄花梨椅子。感觉到被注视,李云佑回望过去,正好对上海棠的目光,海棠开心的露出鄙夷之色。
李云佑依然懒懒的笑,他一出院子就知道上当了,王毅说灼华肯定会找个人坐在那把椅子上,只要调开椅子上的人就成了。他进到屋里四周看了,确实没有其他贵重物件,也没有其他能藏东西的地方,所以才捞起椅子就走,不疑有他。谁知道,灼华那么奸诈,故意设陷阱浪费他的时间。
想起王毅看到椅子瞪他的样子,李云佑就窝火,计谋又不是他定的。
幸好尹陌拿到的紫砂茶具是货真价实有年头的古董,要不他们这帮大老爷们儿就真丢人了。顺眼就盯了尹陌,那个顺道被别家的婶子送来的小子。
海棠也顺着他的目光在看,那人妖想是凑热闹,哪里人多钻哪里,这才和迎亲的勾搭上了。他还在不停地揉着手背,一副想把手搓穿的样子。
难道过敏发痒?!
李云佑在想,灼华在茶具上又做了什么手脚?
白海棠在想,这人妖终于被人收拾了,老天有眼哇。
尹陌已经开始跺脚,蓝色的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有人给他送了瓶红色的药水,抹上去疼得直吸气,抬起头来水嫩嫩的一个美人,脸都扭曲了。
灼华,真狠!
“新娘子来咯……”
喜娘眉开眼笑的款款走出堂屋引路。灼华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背上背着盖了红盖头的芝芝一步步走来。身后是林家两老携着手一起朝大门处走。
灼华快到大门口,门边站成两列穿粉色衣裙的12位女子迅速跟在他身后,簇拥着他们一家四口和喜娘步出大门。
大门外和王毅一起来迎亲的12个小伙子一色的青布褂子、腰束红巾,也排成了一溜,屏声静气等着。
“芝芝,过去就是人家的媳妇了,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对公公婆婆要好,要会照顾自己的丈夫,和和美美过日子。”林妈妈
“芝芝,王毅这个女婿不错,爸爸信得过,他会对你好。”林爸爸
“新郎官,还不赶紧接着你的新娘子。”喜娘虚扶着芝芝,王毅打横抱着芝芝入怀,站到岳父岳母面前,朗声道:“爸妈放心,女婿一定对芝芝好。”他咧着的嘴就没有合拢过,这段婚姻给了他们爱情一个最好的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他知足了。
“小舅子也放心。”王毅嘿嘿笑着,芝芝在怀里感受着他心口起伏的气息,心绪早就乱了,听得这句,也娇笑出声。
灼华站直了腰,走近王毅,沉声说道:“姐夫。从今我叫你一声姐夫,你就要对我姐好一世。爸妈会老,她是我姐,我陪着她。”
这句话好啊,有威胁,有重托。
王毅正了正神,郑重开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抱着芝芝深深向他们鞠了一躬,答谢养育之恩。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与子,
偕老。
还有什么样的感情敌得过这一句。动人心扉。
海棠偷瞄早有许多女子痴了,溺在刚才的情绪里。
门边一排一人高的花架子上扎着的上百个纸风车转起来,旋着团团红色旋涡,神秘而庄重。喜娘拿起一支风车放到芝芝手里,流水般的音乐响起。
王毅抱着芝芝毅然转身,12名粉色衣着女子手捧用红纸封好的各色物品旖旎随行,灼华一群人跟在后头,说说笑笑。
阿呆举着相机跑前跑后,都乐开花了,整得他大婚似地,估计是看美女看高兴了。
绵延的队伍,鲜艳的彩衣,翩跹的俊男美女,流水般的音乐,走上石桥,走过小溪,走过桃花林,桃花纷飞,美得像个梦,给这个美丽的婚礼穿上了最浪漫的嫁衣。
海棠不由感叹,结婚真是个体力活。王毅,你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