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吞下黄昏最后一抹阳光，露出餍足鬼魅的妖娆，花枝招展，蛊惑温柔，袭上每个人的心房。
累了，卷了，渴望一个怀抱。
海棠笑，微微勾起嘴角，像是哄一个孩子，“海棠没有怀抱，海棠躺树上……”
一仰头，一大口桃花酿滑进嘴里，清冽的薄凉触到胃里马上就升起灼人的热辣，醇香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浓郁。
醉了……
月色飘摇，树影婆娑，花枝动荡间似有人来，似梅还冷，暗香轻浮。
“树上风大，下来吧。”清缓的声音响起，李云佑已经立在海棠窝着的那颗树下。
眼睁睁见海棠又灌了一口酒，她手臂无力的滑下来，失了酒瓶。瓶子落在李云佑脚边，他弯腰，捡起，“哦，都空了，大概醉了。”
海棠终于留意到有人接近，听他话的意思，老大的不爽他，“谁醉了……我没醉……”伸手就来抢他手里的瓶子。她显然忘了自己是躺坐在树枝上的，这一弯腰，身体扑簌簌就往下掉。突如其来的失重感，酒瞬间吓醒了大半。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李云佑及时地揪住了她的大半个肩膀。海棠终于站定，抬眼看他，恍然大悟般看清了来人，却又怕他似地猛挣扎开去，脚步不稳，打着旋儿。
李云佑一把拉过她，站定，“我就那么可怕！”声音不怒不温，其实也听不出真意。
“脚有些软，大概也许可能，我真的喝多了”，海棠心虚地解释，“放开我，要回去了。”
逃避，逃避，她恨自己却又无能为力，分明心里对他好奇的要死，对他莫名其妙的话好奇的要死，他那句做他女朋友、找了她十年更是扰得她心里兵荒马乱。
为什么？为什么？他到底是谁？
可是海棠不问。宁愿不问。
不去想，便不会伤。
曾经的岁月里被伤的太深，宁愿选择不去相信那可能最直接的、最美好的意思，不让自己的一厢情愿再换来别人无情的奚落和嘲讽。
一生还能受多少伤，还要犯多少错。
她已不敢再相信。
“不想见我么？才为了你出头，还挨了一拳，做人不好这样忘恩负义的。”李云佑慢腾腾地说着这些话，依然扶着海棠的肩膀。
海棠故意去瞧了他的脸，果然朦胧清白的月色下，左脸还是能隐隐看到淤青。“谢谢你，可是天晚了，我该回去了。”
“果然无情。”李云佑叹一声，自己径直就靠坐在树下，也扯得海棠跌坐下来，正好挨着他。
“白天的事情，放下吧，伤心不值得。”李云佑偏头看到海棠一脸的淡然，完全不准备解释或倾诉，只得再说，“我的事情，想必你很疑惑。”
海棠依然面色无波。
李云佑淡淡开口，“你只认识我两天，我却已找了你十年。”
他并没有捏造谎言，初遇既已心折，可她竟是那个人的女儿。曾经的血脉喷张被压抑成暗潮微澜，他准备从此不相干的。
“我曾今听她说过这样一段话：不要害怕孤单，不要害怕被遗弃，不要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上天让我们降生，让我们有不同的生命，就注定了我们生而不同。这个世界需要一个我，我存在就是我全部的意义！”
李云佑兀自望着远方，目光飘得很远，“那个时候，我刚好被收养，和所有孤儿一样遭受到险恶人心的鄙夷、辱骂，内心不是没有想过堕落的。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被遗弃的都是没用的东西吧，我这样想。直到那一天，我在街角听到那个小女孩对另一个孩子说这样的话。我心里的某跟弦猛然被拨动。我见她牵了那个孩子的手跑出巷子，瞬间生出一种热望，牵着她的手奔跑，无论去哪里都会是温暖，都会有希望！就是这个女孩，她教会了我勇气，教会了我希望，我想牵着她的手，奔向那份生而不同的未来！”
李云佑转头专注地盯着海棠，眼睛里仿佛是亿万颗星星集体爆发，闪着动人的晶芒，他说，“那个小女孩，就是你！”
李云佑不出意料的看到海棠眼睛里的愕然，“那是我转校来月城的第一天。那一天，我遇见你！你说，我们生而不同，这个世界需要一个我。”
海棠被他的诉说勾引，虽然对这件事情已经拼不出完整的轮廓，可是这样的话，自己在某个时刻确实如救命稻草般，虔诚地信奉过，那么……
“年少罢了。现在的她可还敢说这样轻狂的话么？庸碌的世上，她被一切世俗的眼光包裹。收起锋芒，藏起棱角，谨小慎微地活着，如沙粒般遗失在人海。那些曾经，像梦一样，醒了，散了。”
海棠淡淡的语气像极了春日风过即化的氤氲雾气。
“可我记着。我来找她，我见到了她，我站在你的面前”，李云佑眉宇微微皱着，眼神却闪着光，“我想牵着你的手，一起走。为这，我来找你。”
海棠终于被他眼里的执着吓到，她不是没有看到那里面涌动的情意，可是该相信他么？
要怎样去接受？一颗封闭太久的心，早就找不到接纳的入口。漆黑的双眸盈盈含雾，一时陷入迷惘，当即愣在那里。
“傻女人。”李云佑呢喃出声，唇就这样狠狠地压住她的。
二十四年，二十四岁，这是她的初吻。
傻了，足足僵了两秒，她才反应过来该挣扎，该推开身前的这个人，或者还该给他一巴掌，外配一句流氓。
可是海棠挣扎着离开，手上却没有力气，被他锁得更紧，他一掌撑着她的后脑勺，一掌按着她的肩，他碾磨她的唇角，轻轻地啃咬。
海棠无措的惊慌，睁大了眼。
发觉她的无措，她的惊慌，她僵直的身体，李云佑放开了她，薄薄的嘴唇轻启，浅笑出声，“傻女人，闭上眼睛。”
海棠失去压制，当即就要挣脱他的怀抱。却听他如歌的声音在说，“给自己一次机会，就一次，真实地面对自己的感觉。”
他清绝的脸上蓦然绽开迷幻的笑容，“你会眷恋的。”
海棠想，那笑大约是像冰山上雪莲花的盛开，积蓄了亿万年的力量，刹那芳华。
她觉得自己被蛊惑了，想起白天里牵着他手时的触感。心里或许是不讨厌的，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欣喜……
眷恋么？或许吧。
袅娜的花香在夜舞，清风如歌，天边上新月弯弯，海棠终于学会了人生的这一课，初吻。
有夜鸟惊起，人走在落叶上枯枝折断的声音，“海棠……海棠，你在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