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明一听，立马老老实实地站在管道边，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是第一次看见S0920露出这么紧张的表情，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这一笑可不要紧，漆黑的下水道里瞬间被蓝色的光芒笼罩。S0920如临大敌般轻轻弯下腰，接过了苏瑾明从包里递给它的一把匕首，苏瑾明自己也掏出一根黑色的金属棒，手轻轻在棒尾上一拧，一条淡淡的电弧便缠绕在金属棒的另一头。
“知道外边那是什么吗？”苏瑾明看着愈来愈盛的蓝光，推了小机器人一下。后者瞪了他一眼，苏瑾明尴尬地把电击棒换到另一只手上，挠了挠头。
小机器人思索了一下，轻声说道：“这个下水道已经有将近四十年的时间没有人来维护了，而所有的清理型机器人在2116年特大暴雨之后也全数撤出。如果说封闭了这么多年还有人员在活动，只有两种情况，”S0920换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握住匕首，全神贯注地盯着外边的动静。只要跟踪者一露头，它的胜率便能在瞬间达到百分之百，“一，是早在我们之前便有人利用了；二，就是陈依她们已经找到了这里。”
“那你希望出现哪种情况？”
S0920回过头，冲着苏瑾明咧嘴笑道：“我希望是第二种，这样就证明了陈依她们还没有找到废山的位置。”话音刚落，它便向了管道外堪堪露出半个身子的零号机掠去。苏瑾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外边响起两声枪响，然后S0920左手拖着一个比它高了不知道多少的机器人，向他喊了一声“快跑”，便率先往前冲去。
“三秒，”陈依睁开眼睛，摘下了罩在头上的连接器，“S0920打破了所有零号机的记录。”
陈凌点了点头，看着前车窗上浮现的地图和上面不断闪烁着移动的红点，启动了“水滴”。尖锐的破空声响彻整个废弃停车场。两台零号机看着远去的组长，又看了看地上已经没有呼吸的几个小伙计，跳入下水道中。
“苏瑾明，咱们又多一张门票钱了。”S0920扛着身上的零号机在下水道中飞快奔跑着，回头看了看背着背包气喘吁吁的男人。
苏瑾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对了，你知不知道我身上这台机器人的身体构架？”S0920又问道，这时它已经快憋不住脸上的笑了。
苏瑾明很生气地继续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
“其实，你不用担心还会有零号机在追着我们了，”S0920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在它身上玩了一个小花招，扰乱了它身上的定位系统。现在陈依她们追的不过是一个小程序在乱跑而已啦。”
“那你为什么要跑这么快？”苏瑾明很愤怒地冲着S0920吼道，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老子不跑了！不跑了！自从把你领回家之后，我就没有一天清闲。要么是差点被热线蒸发掉，要么就是被一个疯女人不停追捕，现在还出现了一台零号机？！我告诉你S0920，你要干的事情我差不多猜得一清二楚了，我绝对不会帮你，对付我们人类自己！”
S0920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坐在满是淤泥的苏瑾明，微微张开了口，想说什么，可很快又闭上了嘴，很复杂地看着苏瑾明，最后无奈叹了一口气。
“看来不管我再怎么学，终究也不会像你们人类那般彻底。”
苏瑾明抬起头，看向小机器人：“没错，你永远都不会成为人类。机器人就是机器人，你们的脑子里，除了计算，还是计算。就算你自主进化出了智能，在你的潜意识里也依旧是在用概率计算着每一件事！包括你的生命！可是你算来算去，终究是漏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是人，S0920，”苏瑾明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拧开了电击棒，“我是人类的一份子，我不可能因为你而让我的同胞们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遭受到你们机器人的奴役，所以，很对不起，在朋友和同胞两者之间，我必须选择人类。”说罢，向小机器人冲了过去。
S0920很震惊地抬起了头，躲过了苏瑾明的全力一击。它甩开身上的零号机，而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苏瑾明一吃痛，松开了手。电击棒“嘭”地一声摔在地上，滚到了S0920的脚边。
“你刚才说，在什么和同胞之间？”S0920想再次确认一遍。
“我说是朋友，你放开我，”苏瑾明咬牙切齿地挣扎着，一边用力甩动，“你肯为了救我用手爬上楼顶，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你是机器人还是人类，你都是我苏瑾明的朋友。现在如果你再不放开我，咱俩可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S0920大梦初醒般松开了手，看着捂着手腕用力吹着的苏瑾明，口中喃喃道：“我们俩，是朋友么？”
“你走吧。”折腾了一会儿，苏瑾明又坐在了地上。他看着依旧发呆的S0920，终究是没有忍下心来。
“嗯？”小机器人回过神来。
“你救过我一次，那现在，我也放过你一马，咱们就算是扯平了。我累了，不能再陪你折腾下去了。我从监狱里回来不是为了什么复兴苏家，也不是要当什么小苏爷，我只想简简单单地过我自己的生活，做一个每天按时收点废品拖去卖，晚上换点小酒小菜喝一盅，普普通通的苏瑾明而已，”男人很认真地说道，眼神中充满疲惫，“两年了，我一直在避免和过去的生活接轨。我知道，哪怕只要和过去沾上了一点点联系，我都会将现在的生活打破，重新回到过去。可是你的出现，把这一切都打破了。我现在真的很后悔，那天从那个该死的老头手里买了那份情报回去。”
S0920安静地听完苏瑾明这一席话，开口道：“原来，你在陈依面前一直都是装傻。”
苏瑾明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S0920看着眼前颓然的男子，它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人类身上，居然存在着这么多隐藏在个人资料背后的东西。它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可一瞬间，它便停止了“怀疑”程序的运行。
S0920重新背起了零号机的残骸，低下头，在苏瑾明耳边轻声说道：“祝你好运。”说罢，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去。苏瑾明看着渐渐消失在黑暗里的小机器人，默默地张开了口，可并没有出声：
“也祝你好运，小机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