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依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接过了老师递给她的绝密任务，梦见自己率领着一群冰冷的机器人覆灭了苏家的一切，也梦见自己亲手，将最喜欢的苏家哥哥送进了监狱。
她又梦见自己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的自己还只是穿着碎花裙子、跟在苏瑾明的身后，怯生生地拽着他的衣角，在众人面前害羞地露出半个脑袋。
梦里的男孩就这样护在她的身前，她看见他在飞快地长大，依旧是那套白色西装，碧绿的四叶苜蓿在他的衣襟前随风摇曳着。陈依想走过去牵着苏瑾明，就像小时候那般。可是这一次，无论她费了多大的力气，都无法靠近哪怕他一分。仿佛在他们两人之间，有一堵无形的墙在阻挡着这一切。
“哥哥。”她看着近在咫尺却触碰不到的苏瑾明，眼中晶莹的泪光夺眶而出，她看着他将胸前的幸运草摘下，慢慢地在手掌中捻碎，撒在空中。
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再也不带一丝感情：
“我苏瑾明在此碎草立誓……”
“不……不要……”陈依看着男孩冷漠的眼神和那决绝的话语，内心充满着绝望。她扶着那堵不存在的墙，无力地跪坐在地上。
“不共戴天！”
“不要！苏哥哥！”陈依猛地从床上坐起，四周一片黑暗。后背在梦中被汗湿，和贴身背心黏在一起。她她撇了撇嘴，将鬓角被打湿的发丝捋到耳后。她坐在床上，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黑暗的卧室，不知道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脱下背心准备继续休息，可手刚一触到枕头，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苦笑。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呢……陈依趴在床边的窗台上，看着窗外的夜景，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而此时此刻被我们陈大组长所惦记的这位苏家哥哥，正躺在床上搂着被子呼呼大睡，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坐着的两个家伙。
“他从小就这样没心没肺？”S0920看了一会儿，很感兴趣地偏过头问身边的齐藤。和苏瑾明经历的这短短几天里，他俩不是在准备逃亡，就是在逃亡的路上，没有一天夜里能像现在这样，完全不设防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
“看来苏哥哥是真的累坏了啊，”这话从任何一个中年人口中说出来都会让人感觉奇怪，可齐藤就是这么自然地称呼着眼前这个生理年龄比他小了二十多岁的苏瑾明，“你们这一路上，都很苦吧。既然到了废山，就好好休息休息，我齐家虽然不像从前那般呼风唤雨，可要保下你和苏哥哥，也是不在话下的。”
S0920笑着摇了摇头，指指咂了咂嘴翻身换了个睡姿的苏瑾明：“如果不是这家伙太贪心，从一个老头手里买了关于我的情报，现在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阵势。”
“老头？”齐藤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向小机器人凑了过去，“哪儿来的老头？啥样的？”
S0920摇了摇头，它也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老头。那天苏瑾明不经意提起的时候它便挂在了心上，总想找机会问个清楚，可之后的一路坎坷，它也给移出了紧急数据库，放到了待办事项里。
它当年查询过自己的位置，除非动用深层探测器，否则绝对没有人能够得到自己还躲在废墟底下的情报。这种深层探测器从来都只有军方才有权力配备，至于机器人协会……
“唐磊？！”齐藤和S0920异口同声地说道。没错，深层探测器只有军方才可以配备，可如果不配备，而是从军队手里借呢？在这个国家里，能够不通过政府而直接和军队联系的，只有机器人协会；而在整个机器人协会中，也只有唐磊这位一口气买下所有零号机的行动总处处长，才能让军方卖这么一个面子。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有必要追究一下这个老头了，”齐藤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假如说这个老头就是唐磊，那他完全可以直接从地底把你给揪出来，而不必等整整两年时间，让苏瑾明来把你‘救出来’。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零号专组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行动专组之一，假如陈凌她们要是真的下了狠心，废山绝对撑不过一个晚上。”
S0920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认可了齐藤的话：“所以直到我接触了你们几家之后，我才开始有一点担心，也许齐藤的真正目的不是我，或者说首要的不是我和苏瑾明，而是现在还依旧屹立着的齐家和李家，尤其是你。”
齐藤听出了小机器人的弦外之音，却并没有表现得有多诧异。如果这台自主进化的机器人连这么小儿科的计谋都看不出来，那他才有必要诧异。他轻轻一笑，拍了拍S0920的肩膀。
“他已经知道了？”
“还没有想得这么深，可也差不多了。”小机器人陪着齐藤走到了屋外。
齐藤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声开口道：“那就再撑一段时间吧，他不开口，我们也装作不知道就好。等这件事彻底过去，你再告诉他真相。”
小机器人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直视着金丝眼镜下的那双明亮的眼眸。对视良久，它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当我越来越接近人类的时候，我却越来越对人类感到陌生了。你们有的时候，真的太复杂了。”
“所以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啊，苏瑾明那个笨蛋从小就不着调，可这一次却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齐藤越过小机器人，看向屋里的男人，“只有在我们这群老狐狸中间，你才能真正明白，人类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动物。也只有这样，你才能保护得了他。好啦好啦，你也赶紧回屋休息休息吧，刚契合的身体，还是应该多保养才好。”
S0920点了点头，正要回屋，却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拦住了齐藤：“关于我和你说的那件事……”
齐藤一把捂住了它的嘴，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它摇了摇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夜幕。S0920看着离去的齐藤，又看了看不远处齐家主人黑漆漆的屋子，犹豫片刻，还是走回了屋里。不一会儿，他们俩的屋子也渐渐陷入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