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小小的山村,小的只能够容纳一百来户的人家。
这里的人们祖祖辈辈的靠着那几亩自留地生活,每年的秋收时节,是这里最欢乐最知足的日子。因为大人们忙了一个夏天终于有了新的收获,而小孩们则可以吃到新鲜的谷子,可以大碗大碗的吃,再也不用饿着肚子了。
这样的秋收时节,张家是这个村子里最忙的人家。因为他家拥有全村唯一的一台手扶拖拉机,每家每户都会在吃完晚饭的时候带着一斤地瓜或是二两烧酒来到张家,恳求他们能够尽快到自己的地里帮忙碾碾谷子。
这时的张大爹就呲着只有两颗门牙的嘴咝溜咝溜的喝着烧酒。他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看着乡亲们都挤在自家的三间新盖的大瓦房里,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对着自己的三个儿子说着恭维的话,大爹的心里就开了花。
大爹是这个封闭的小村里唯一的一个公办教师,其实这个小山村里的学校一点都不大,只有两间土房子,屋顶都是经过修补在修补,在下雨天的时候孩子们只能放假,因为根本就不能上课。那雨滴伴随着尘埃一滴一滴的降落在孩子们的书本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灰色痕迹。
张大爹一共有四个孩子,在这样落后的山村里,拉扯四个孩子不容易,张大爹总是在自己不教书的时候静静的坐在自家的土炕上,或是天气好的时候坐在自家门口的大柳树下回想那时候的往事。然后在孩子们回家后如数家珍般的又一一说一遍。
对于大爹的这些喜好,孩子们都了如指掌,于是每当吃饭的时候,听见张大爹开口说:“哎,现在的生活真的是在天堂了,想想那时候。。。”孩子们就知道大爹又要开始讲他的光荣史了,于是纷纷的端起饭碗逃也似的跑出厨房。
看着孩子们纷纷逃走,张大爹叹口气,蒙着头吃起了饭。
这时候的招娣刚好满5岁,看着爷爷叹着气蒙着头一声不吭的吃饭,她就会蹒跚的走到爷爷身边,用她满是泥土的小手轻轻的抚平爷爷紧皱的眉头,然后撒娇的说道:“爷爷,招娣爱听,你讲给招娣听好吗?”
看着自己的孙女可爱的小脸,张大爹的内心就充满了温柔。
招娣之所以叫招娣是因为在这个落后的小山村里,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家男丁兴旺,换言之就是都有重男轻女的毛病。招娣的妈妈生下她后,全家人为此沮丧了好几天,因为招娣的父亲是张大爹的大儿子,全家人都希望可以生一个长孙。可偏偏天不如愿,生下的是一个丫头片子。
招娣的到来,全家没有一个人高兴,除了张大爹,在看着那个小小的生命哇哇的哭泣时,大爹就觉得这是他生命的延续。奶奶还骂招娣的妈妈是一个不会生带把的孩子的女人,气的招娣的妈妈把还没有满月的招娣狠狠的打了一巴掌,说她是专门来害她的扫把星。
此时的张大爹看到自己的孙女不招家里人待见,就生气的一把把招娣抱过来,对着招娣和她的奶奶说道:“你们不要我孙女我要,我来把她拉扯大。”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招娣的家。
从此,招娣就跟着自己的爷爷生活着,奶奶虽然不喜欢她,可是她也不敢违背大爹的意思,就睁只眼闭只眼的照顾着招娣。
再生下招娣的第二年,招娣的妈妈又给她舔了一个弟弟,弟弟的到来,使全家人异常高兴,他们在村子里大摆了一场宴席,请全村的人都来分享他们的喜悦。但这次大爹没有去,他抱着当时只有一岁的招娣到省城玩了一天,那是招娣第一次吃到带着果味的雪糕,她贪婪的吃着,可又害怕一下子就吃完,于是就一口一口的慢慢吃,直到雪糕快化了的时候招娣才不舍的一口吃完。
大爹看着招娣小心翼翼的吃雪糕的样子,他的心里碎了,觉得自己的这个孙女真的好可怜,现在还有自己疼着,可万一。。。想到这里的大爹突然泪湿了眼眶。
在回家的路上,大爹抱着招娣,慢慢的走在乡村的小路上,看着夕阳渐渐的下落,他对着只有一岁的招娣说道:“招娣啊,你看,现在的家乡是多么的美啊,如果有一天爷爷不在你身边了,你一定要记得每年的清明节来爷爷的坟上烧点纸,也不枉爷爷白疼了你一场。”
招娣睁着一双黑黑的大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在她幼小的心里,爷爷是不可能离开她的。
夕阳西下的山村很美,一片绯红的云彩高高的挂在山头的那端,西下的阳光把张大爹的影子照的长长的。。。。。。
几年前的这幅画面,至今招娣的心里还会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招娣5岁了,5岁的招娣很少见到自己妈妈和爸爸,因为就在她2岁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带着只有一岁的弟弟去了遥远的新疆。
招娣的爸爸和妈妈去新疆后就在也没有了音讯,在她的心里,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的见过自己的父母,他们在的时候,只是会在每年过年的时候来看看她,并给她一些零花钱,但这些少的可怜的零花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买不起。
张大爹毕竟只是个男人,他不懂得只要是女孩子,都会希望自己穿的美美的。5岁的招娣穿着大爹从省城的路边摊上买来的衣服,显得肥肥大大的,村子里就有人说招娣穿上衣服就像火柴棍上挑了一片布一样的不协调。
对于这些话,招娣到不是很在乎,因为她很喜欢大爹给她买的衣服,这是她一年中最满足最快乐的时候,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就是招娣幼年的梦想。她总是幻想着有一天长大后自己挣钱,然后给自己和爷爷买好多好多的衣服。她经常的这样对张大爹说。
张大爹每次听到他的心里就很满足,因为他觉得5岁的招娣能够有这份心就已经是最好的回报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村子还是原来的那个村子,招娣慢慢的长大,长大的招娣长得水水的,她就像所有和她同龄的乡村女孩子一样出落的天真,善良,质朴。
这年,招娣上小学一年级了,她有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有了最喜欢的花书包。上学的第一晚回家后,招娣抱着花书包兴奋的睡不着觉。她想,我终于上学了,想到今天在班上那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孩子主动的和招娣说要和她做朋友时,招娣的心里乐开了花。
张大爹已经不在教学了,因为村子里来了一位漂亮的支教老师,那个女老师据说是从城里来的大学生,毕业后选择来乡村支教。
招娣还记得那个女老师来的那天,全村所有的孩子都兴奋的到村口去接,那天张大爹穿上了他只有过年的时候才穿的一套毛料子的中山装,头发梳的光光的,带着村里的孩子排成一长溜,等待着。村长还专门把村子里用来庆丰收的锣鼓队也召集起来,来欢迎她。
女老师来的时候,她只带着一个简单的包,因为走山路的原因,她的脸蛋红扑扑的,泛着健康的光泽。
看着女老师走到村子的路口,锣鼓队开始吹起了他们唯一会吹的曲子《庆丰收》,孩子们则像一群小鸟欢快的跑到女老师的身边,围着她,但乡村孩子的羞涩使他们不敢和女老师有过多的交流。
就这样他们簇拥着女老师来到张大爹的身边,张大爹因为激动,脸上也泛起红光。他结巴的说着一些话,一些感谢的话。女老师则满脸的笑容,她望着这些质朴的山里人,心里微微的感动着。
女老师来了后,就把张大爹平时教书的那些方法彻底的给摈弃了,她的方法即好懂又新鲜,使得那些平时都不愿意上课的孩子都每天按时的去学校,为的就是去听女老师讲课。
招娣的新朋友叫存兄,听这个名字,大概也是为了盼个男孩子而取的名吧。可是据存兄讲,她家除了她之外,她还有两个妹妹,没有弟弟,存兄是个比起招娣还要可怜的女孩子。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到山上去打猪草,打完满满一筐猪草,用她瘦弱的肩膀吃力的背着筐子,再走几十里的山路回家,喂完猪后还要照顾两个妹妹穿衣服吃饭。
招娣在长大一点后才知道,存兄的家里只有她的父亲,母亲因为忍受不了村里人的辱骂而离开了这个家。怪不的存兄每次都说,如她要是个男孩子的话,她就可以不用这么累了。
山村的封闭使得好多人都信奉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造就了许多女孩子悲惨的命运。
但至少招娣是幸运的,因为她除了爷爷外,还有一个人非常疼她,那就是招娣的姑姑,也就是张大爹的女儿,姑姑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三,村里的人都叫她三姑。
招娣从上学开始,最盼望的就是放暑假或是寒假。因为每次一放假,姑姑就会从离招娣的村子不远的青山乡过来接她,姑姑家有两个小妹妹,姑父常年的在外跑长途客运,所以一年呆在家里的时间少的可怜。
在姑姑家,招娣就可以不用惧怕每天早上奶奶的骂了,可以安稳的睡到自然醒,然后跟姑姑的两个女儿一起吃姑姑做的煎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