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初夏的夜,月朗星稀,清凉的微风徐徐吹来,静谧而安祥。
每天的晚自习下了后,江月都匆匆收拾一下课本,还没等老师迈出教室门,她便“风”一般冲出教室,往教学楼后面车棚的方向直奔而去。
她喜欢独自去车棚取自行车,同行的那些几个同学,通常都会在学校大门附近的屏风墙那边等她。
因为她的自行车常常故意停放在何以安停放车子的那个车棚里,没有和她们的自行车放在一起。
何以安今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可能也是和江月一样的心思,打算在最后这一学期在学习上能力挽狂澜,所以也没有住宿。
他每天都骑着自行车来上学,下雨阴天的情况下,路上不好走,会到附近的亲戚家留宿。这是江月经过长期的潜伏观察才了解到的独家新闻。
每天早上,她来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自行车和何以安的自行车尽量摆放在一个车棚的间隔里。
两辆自行车的中间始终隔着其他的几辆自行车,形成一种遥遥相望的姿态。
如果有哪天早晨到学校了,在原本他常放车子那个的车棚里没有看见何以安的自行车,她就会绕着车棚骑上一圈,假借寻找一个好的码车的位置而查探何以安的车放在哪里,然后故作不知地把自行车停放在他的车旁边。
有的时候她来的早了,没有在哪个车棚的间隔里看见何以安的车,心情自然就会有点失落。等到早上的第二节课下了,她就会找个机会,去把自己的自行车偷偷移到他放车子的那个车棚。
有时候对某件事,她就是这样执着。她的这些幼稚的举动,是现实版的饮鸩止渴。
也正因为如此,她每天晚自习课一下,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以光的速度冲到车棚。
如果她在远处看见何以安的车子还安静地停放在那里,就会步伐放缓,慢吞吞地踱步而去。然后磨磨蹭蹭地边开锁,边竖起耳朵仔细听,通过来人步伐的声音来判断是否是何以安,以及还会用眼角的余光仔细打量每一个来的人的身形是否是何以安。
等到何以安真的来了,她就假装做其他的事,偷偷用余光看着他从容地开锁,然后跨上车,踩着脚踏,慢慢淡出她的视线。
如果哪天,她去的晚了一点,到车棚的时候发现何以安已经在那边了,她就会不自觉的加快脚步,装作不经意地看见他一样,故作镇定地走向自己的自行车。每走一步,都像离自己的幸福又近了一步。
那段时间,江月每天都怀着一丝侥幸的心里,希望能和何以安在车棚来一场人为的“偶遇”。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听到了她的祈祷,这样刻意为之的“偶遇”,不负众望,也真的是时常发生。
只是每次两个人在车棚里遇到,都没有正经八百的说过话,甚至也没有多少眼神交流,也都是各走各路。
通常都是何以安在前和旁人说笑嬉闹着,江月远远的跟在其后默默地注视着神采飞扬的他。
听人家说,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姿态是卑微的。你看,江月在何以安面前,就是一种仰视的姿态,这种姿态一直都是卑微的。
也许她在别人眼里也会是一个高傲的公主,可唯独在何以安面前不是。通常先喜欢上的那个人在她喜欢的人的面前,永远失去了高傲的资本。
他们回家的路并不同,走到校门外拐角处的十字路口,便要分道扬镳,一个往南一个向北。
这南辕北辙的回家的方向,仿佛是对这两个年轻人的一种命运的预示。
这天原本是一个美好的晚上,晚风和树叶发出一些人所听不懂的呢喃细语。
校园路径上昏黄的灯光,星星点点,天上一轮弯月,月光朦胧,还有校园里远远近近的人影,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教学楼前花园里的一簇簇月季花的丝丝芬芳。
可是越是美好的东西,越容易破碎。
江月班里的晚自习的课下的稍微晚了点,她连作业也没拿就急匆匆跑出教室,向车棚的方向奔去。
今天不知为何,她的脚步越靠近车棚,心却跳的越是厉害,还晃过一丝没来由的心慌。她的心,就是能强烈的感觉到何以安已经在那里了。
她的脚步走近的那一刻,刚刚涌现的因为要见到他的那种激动的心情却骤然变冷,眼前似乎呈现一片荒芜。
她的预感没错,何以安确实已经在那里了,可惜,出现在眼前的身影却不是一个,而是一对。
只见笑意迎迎的沈夏侧坐在何以安的那辆凤凰牌的自行车的后座,何以安推着车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还轻笑着微侧着头和沈夏说着什么,沈夏则被逗得“咯咯”笑着。
何以安那一刹那迸发的温柔,是江月从没有体会过的,原来他也是可以这么温柔的对待一个人,可惜,那个人不是她而已。
这时何以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经意间朝后看了一眼,江月迅速躲进附近的车棚里,把自己隐藏在阴影里。
他们两人的渐远的背影在今晚朦胧的月光的映照下,在江月忧伤的眼里,看起来是那么的协调而完美。
她默默地走向自己的自行车,目光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此时此刻,她悲哀地觉得她自己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不,她其实一直就是个局外人。
她的视线始终追随着何以安的身影,直到他们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处,直到她眼不见他的身影。
她慢慢地蹲下身去,捂着眼睛。
她的眼睛十分干涩,心里却大雨滂沱。
李碧华的有句话很有道理,她说,幸福的一方在展览爱情时,必然有一方是在暗处舔伤口的。
她心底的那块伤口一阵阵剧痛,一个瞬间豁然顿悟到,如果这是一个言情故事,那么他们才是故事里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她在这个故事里甚至连女配都算不上,她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为他们的那个爱情故事跑了个龙套。
说到底,她之于何以安,只是他们的爱情故事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番外。
那时她的心底所呈现的那种锥心之痛是真的,让她一阵阵心有余悸。
她的暗恋自从看到那晚朦胧的月光下重叠的背影后,便戛然而止。
也许她的暗恋,还没有发芽,就已经匆匆夭折了。甚至,她还没有恋爱,就失恋了。
暗恋似一场感冒,一阵寒一阵热,没治好的灵药,但也不致命。人人都经历过,不觉又完了。
只是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一阵阵的疼,心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