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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李长吉

《复斋漫录》云:“长吉有‘桃花乱落如红雨’之句,以此名世。余观刘禹锡云:‘花枝满空迷处所,摇动繁英坠红雨。’刘李出一时,决非相为剽窃。”

《雪浪斋日记》云:“《春归昌谷》云:‘早云二三月,岑岫相颠倒。谁揭頳玉盘,东方发红照。春热张鹤盖,兔目官槐小。’甚奇丽,如少陵未必喜,而昌黎必嗜之也。”

苕溪渔隐曰:“《美人梳头歌》云:‘西施晓梦绡帐寒,香鬟堕髻半枕檀。辘轳咿哑转鸣玉,惊起芙蓉睡新足。双鸾开镜秋水光,解鬟临镜立象床。一编香丝云撒地,玉梳落处无声腻。纤手却盘老鸦色,翠滑宝钗簪不得。香风烂熳恼娇慵,十八鬟多无气力。妆成鬌欹不斜,云裾数步踏雁沙。背人不语向何处,下阶自折樱桃花。’余尝以此歌填入《水龙吟词》云:‘梦寒绡帐春风晓,(“绡”原作“鮹”,今据宋本校改。)檀枕半堆香髻。辘轳初转,栏杆鸣玉,咿哑惊起。眠鸭凝烟,舞鸾翻镜,影开秋水。解低鬟试整,牙床对立,香丝乱,云撒地。纤手犀梳落处,腻无声,重盘鸦翠。兰膏匀渍,冷光欲溜,鸾钗易坠。年少偏娇,髻多无力,恼人风味。理云裾下阶,含情不语,笑折花枝戏。’”

苕溪渔隐曰:“长吉诗:‘杨花扑帐春云热,龟甲屏风醉眼缬。’东坡《雪诗》:‘未嫌长夜作衣棱,却怕初阳生眼缬。’观此则不独醉眼可言也。”

许彦周《诗话》云:“长吉诗:‘杨花扑帐春云热。’才力绝人远甚。如‘柳塘春水漫,花坞夕阳迟’,虽为欧阳公所称,然不迨长吉之语。”

杜牧之云:“元和中,韩吏部颇道其诗。云:‘云烟绵联,(“绵”原作“锦”,今据《樊川文集》校改。)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情”原作“清”,今据宋本校改。)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为其古也;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荒国陊殿,梗莽丘陇,不足为其恨怨悲愁也;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盖《骚》之苗裔,理虽不及,辞或过之。《骚》有感怨刺怼,言及君臣理乱,时有以激发人意;及贺所为,无得有是。贺能探寻前事,所以深叹,恨今古未尝经道者,如《金铜仙人辞汉歌》,补梁庾肩吾宫体谣,求取情状,离绝远去,笔墨畦径间,亦殊不能知之。贺生二十七年死矣,世皆曰使贺且未死,少加以理,奴仆命《骚》可也。’”

《东观余论》云:“李贺逸诗凡五十二首。案唐李公藩尝缀贺歌诗为之叙,未成。闻知贺有外兄,与贺有笔研旧,召见,托以搜采放失。其人诺且请曰:‘某尽记贺篇咏,然窜改处多,愿得公所辑视之。当为是正。’公喜并付之,弥年绝迹,复召诘之,乃云:‘某与贺中表自幼同处,恨其倨忽,尝思报之,(“尝”原作“长”,今据宋本、徐钞本校改。)今幸得公所藏,并旧有者,悉投匽中矣。’公大恚,叱出之,嗟慨良久。故贺章什流传者少,今世行杜牧所叙贺歌诗,才四卷耳;此逸诗岂非李藩所藏之一二乎?”

《艺苑雌黄》云:“李义山作《贺小传》云:‘长吉将死时,忽昼见一绯衣人,驾赤虬,持一版,书若太古篆,或霹雳石文者,云:当召长吉。长吉了不能读,歘下榻叩头,言阿母老且病,贺不愿去。绯衣人笑曰:帝成白玉楼,立召君为记,天上差乐不苦也。长吉独泣,边人尽见之。少顷,长吉气绝。常所居窗中勃勃有烟气,闻行车嘒管之声。太夫人急止人哭,侍之如炊五斗黍许时,长吉竟死。’考之《新唐史李贺传》,首末所载,与义山《小传》略同,惟删去白玉楼事,岂以其言颇涉于怪故与?义山之传,得于长吉姊嫁王氏者,其言必不妄;然牧之序谓贺二十七死,而义山则云:‘长吉生二十四年,位不过奉礼太常’,又不同,何邪?”

李赞皇

《诗说隽永》云:“赞皇好石,有《谢临海守寄石诗》云:‘闻君采奇石,剪断赤城霞。’牛奇章亦好石,洛中辟地多得之,刻文可辨。近世东坡亦好之,有仇池石,程德孺所遗,其诗云:‘殷勤峤南使,馈饷淮东牧。’即今英石也。”

苕溪渔隐曰:“东坡于平山后圃得黑石白脉,如蜀孙知微所画,石间奔流,尽水之变,名之曰雪浪石,有诗云:‘画师争摹雪浪势,天工不见雷斧痕。’又以湖口李正臣所蓄石,九峰玲珑,宛转若窗棂然,名之曰壶中九华,后归自岭南,欲买此石与仇池为偶,已为好事者取去,赋诗有‘尤物已随清梦断’之句,盖用刘梦得《九华山歌》云:‘九华山,自是造化一尤物,焉能藉甚乎人间?’”

苕溪渔隐曰:“《桂花曲》云:‘仙女侍,董双成,桂殿夜凉吹玉笙,曲终却从仙宫去,万户千门空月明。河汉女,玉练颜,云軿往往到人间,九霄有路去无际,袅袅大风吹珮环。’此曲许彦周《诗话》谓是李卫公作,《桐江诗话》谓是均州武当山石壁上刻之,(“桐”原作“湘”,今据宋本校改。)云神仙所作,未详孰是。”

刘梦得

《复斋漫录》云:“余读唐杨巨源诗‘江边杨柳曲尘丝’之句,皆不知所本。其后读梦得《杨柳枝词》云:‘凤阙轻遮翡翠帏,龙池遥望曲尘丝,御沟春水相辉映,狂杀长安年少儿。’乃知巨源取此;今《巨源集》作‘绿烟丝’,非也。”苕溪渔隐曰:“唐毛文锡词云:‘鸳鸯对浴银塘暖,水面蒲梢短,垂杨低拂曲尘波。’汪彦章诗云:‘垂垂梅子雨,细细曲尘波。’然则曲尘亦可于水言之也。或云,《周礼》鞠衣注云:‘黄桑服也,色如鞠尘,象桑叶始生。’鞠者,草名,花色黄,世遂以鞠尘为曲尘。其说非是。”

苕溪渔隐曰:“梦得《观棋歌》云:‘初疑磊落曙天星,次见搏击三秋兵,雁行布阵众未晓,虎穴得子人皆惊。’予尝爱此数语,能摸写奕棋之趣,梦得必高于手谈也。至东坡《观棋》则云:‘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优哉游哉,聊复尔耳。’盖东坡不解棋,不究此味也。”

苕溪渔隐曰:“《竹枝歌》云:‘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也有晴。’(“晴”原都作“情”,今据宋本校改。)予尝舟行苕溪,夜闻舟人唱吴歌,歌中有此后两句,余皆杂以俚语,岂非梦得之歌,自巴渝流传至此乎?”

《艺苑雌黄》云:“南方竞渡,治其舟使轻利,谓之飞凫,又曰水车,又曰水马。相传以为始于越王勾践,盖断发文身之俗,习水而好战,古有其风。而《荆楚岁时记》则曰:‘五月五日,为屈原投汨罗江,人伤其死,并将舟楫拯之,至今为俗。’然考之《怀沙赋》,则曰:‘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伤怀永哀兮,汨徂南土。’似非五月五日。岂原以孟夏徂南,至五日方赴渊乎?未可知也。梦得《竞渡曲》云:‘沅江五月平堤流,邑人相将浮彩舟,灵均何年歌已矣,哀谣振楫从此起。’梦得盖以此为屈原事。《初学记》说筒粽事,引《续齐谐记》曰:‘屈原五月五日自投汨罗而死,楚人哀之,每至此日,以竹筒贮米,投水祭之。汉建武中,长沙欧回,(“欧”宋本作“区”。)白日见一人自称三闾大夫,谓回曰:见祭甚善,常苦蛟龙所窃,可以楝叶塞其上,以彩丝系缚之,二物为蛟龙所畏。’东坡尝作《皇太后閤端午帖子》云:‘翠筒初窒练,(“练”原作“楝”,今据宋本、徐钞本校改。)芗黍复缠菰,水殿开冰鉴,琼浆冻玉壶。’注云:‘新筒裹练,明皇《端午诗序》也,盖取吴筠《续齐谐记》,今行于世,与明皇所用盖同,徐坚集《初学记》,引筠此记,乃作楝叶,岂传写之误邪?’东坡之意,盖谓楝当作练也。”

《文昌杂录》云:“唐谏议大夫、拾遗补阙在左右省,而刘禹锡《送令狐博士诗》云:‘谏院过时荣棣萼’,已有谏院之名,何哉?按《会要》,贞元中,薛元舆为谏议大夫,奏云:‘谏官所上封章,事皆机密,每进一封,两省印署,(“印”下原有“置”字,今据宋本、徐钞本校删。)凡有封奏,人且先知,请别铸谏院印,庶无漏泄。’乃知谏院之名旧矣。”

《艺苑雌黄》云:“《三齐略记》云:‘不其城东有鲎山,郑玄删注《诗书》,栖迟于此山,(“迟”字原无,今据宋本、徐钞本校补。)上有古井,不竭,傍生细草如薤,叶长尺余,坚韧异常,土人谓之康成书带。’故梦得诗:‘墨池半在颓垣下,书带犹生蔓草中。’东坡诗:‘庭下已生书带草,使君疑是郑康成。’汪彦章诗:‘门外满生书带草,林间知是德星堂。’何文缜《送王正臣序》云:(“缜”原作“缬”,今据宋本、徐钞本校改。)‘烟波晕,墨头鱼,风庭绿,书带草。’皆用此事。墨头鱼予尝问人,有泉州南安县佛迹长老道龚者,蜀人也,尝谓予言:‘嘉州乌牛山,在水中心,昔郭景纯注《尔雅》于此,有台在焉。景纯每以研之余水,沥于台下,遂生墨头鱼,至今有之。后人作佛刹于其上。’”

《艺苑雌黄》云:“梦得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朱雀桥、乌衣巷,皆金陵故事。《舆地志》云:‘晋时,王导自立乌衣宅,宋时诸谢曰乌衣之聚,皆此巷也。’王氏、谢氏,乃江左衣冠之盛者,故杜诗云:‘王谢风流远’,又云:‘从来王谢郎’。比观刘斧《摭遗》载《乌衣传》,乃以王谢为一人姓名,其言既怪诞,遂托名钱希白,终篇又取梦得诗实其事;希白不应如此谬,是直刘斧之妄言耳。大抵小说所载事,多不足信,而《青琐》《摭遗》,诞妄尤多。”

《六朝事迹》云:“王榭,金陵人,世以航海为业。一日,海中失船,泛一木登岸,见一翁一妪,皆衣皂,引榭至所居,乃乌衣国也,以女妻之。既久,榭思归,复乘云轩,泛海至家。有二燕栖于梁上,榭以手招之,(“榭”原作“谢”,今据宋本、徐钞本校改。)即飞来臂上,取片纸书小诗系于燕尾曰:‘误到华胥国里来,玉人终日苦怜才,云轩飘去无消息,洒泪临风几百回。’来春,燕又飞来榭身上,有诗云:‘昔日相逢皆冥数,如今睽远是生离,来春纵有相思字,三月天南无燕飞。’至来岁,燕竟不至,因目榭所居为乌衣巷。刘禹锡有诗曰:‘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此见《摭遗》。《图经》云:‘乌衣巷在县东南四里,《晋书》云:王导、纪瞻宅,皆在此巷。’”苕溪渔隐曰:“《六朝事迹》引《摭遗》此事,以证乌衣巷,是信其说为然也。《艺苑雌黄》乃力诋其妄,姑两存之,以俟考。”

《文昌杂录》云:“世言燕子至秋社乃去,仲春复来,《诗》谓玄鸟,鳦也,春分玄鸟降。昔年因京东开河岸崩,见蛰燕无数。晋郗鉴为兖州刺史,镇邹山,百姓饥馑,或掘野鼠蛰燕而食之。乃知燕去亦蛰耳,惊蛰后中气乃出,非渡海也。”

苕溪渔隐曰:“余曩岁冬间,于吴兴山中营先垅,辟一山路,路旁有数巨石,其穴颇深,试令仆辈斫之,曰:‘见莺燕蛰于其间者甚众。’急掩之。因验《文昌》之言为是,而《摭遗》之说为非也。半山老人有《归燕诗》云:‘马上逢归燕,知从何处来,贪寻旧巢去,不带锦书回。’亦用寄书事,盖不知此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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