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女儿不少,唯独惠阳公主的銮菁宫最是奢华,原因无他,太后格外宠爱这位公主,称惠阳的容貌与太后年轻时的摸样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所以许多事儿到了惠阳公主这里都能特例另行。
銮菁宫就在太后养心殿得东南边,夙昕抱着一沓子衣裳围着红墙灰瓦东拐西绕终是到了宫前。
身上的嫩粉宫装已经干了,被水浇过的一面皱皱巴巴,很多地方还沾了泥巴。
希望公主不会治她一个不敬之罪!夙昕暗叹一声,敲响了大门。
銮菁宫内院的墙上有匠人精心雕刻的鲤鱼石雕,那鲤鱼姿态各异、活灵活现,宛若真物。另一侧墙根下是盆盆开得正艳的蝴蝶兰,花香萦绕,引得只只蝴蝶莅临。哪朵是兰,哪只为蝶,不细心都分辨不出来。
夙昕正看得入神,进殿通传的小宫女已经出来:“格格让你进去呢。”
她抱着一叠衣裳微微低身福了福。
惠阳公主坐在正殿,穿着一身紫红锦纹金丝宫装,头上戴了赤金宝钗和鎏金穿花步摇,脸上抹了浓妆,贵不可言。
虽然整套装扮下来显得整个人肃穆高贵,但以惠阳这个年纪来看并不合适。
故意穿了这样一身行头,做给她看呢?夙昕暗地了偷笑一句,盈盈拜下。
“起来吧!听太后夸你手巧,能伺候本宫一番也有本宫的福气了。”一句话说得酸不溜丢。
园芊上前接过衣裳,翻看了几眼,抿嘴一笑:“果然是个手巧的呢!这些衣裳洗得比以往更加工整洁净。”
“园芊姐姐谬赞了。”嘴甜心毒的丫头!对她一双肿胀的双手,主仆二人均作未见,她还真是没冤枉她们。
园芊不接话,抱着衣裳去了侧厢。
见她衣衫不整,蓬头灰面,惠阳的妒意弱了几分,“想必是忙了一夜吧?也怪本宫,没有说清楚什么时候用。”
呵,那豆婉口口声声说今儿个要,那是没说清吗?
心里叨咕着,嘴上却卑微道:“奴婢受罚,应该的!”
园芊从侧厢回来,手里多了一个蓝色锦盒。
公主朝那锦盒瞄了一眼,笑道:“试婚之事势在必行,实在是辛劳了你,听闻前几日太后赠与你一串翡翠串珠,本宫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便将这偶然得来的绣锦玉佩赠给你吧。”
园芊盈盈几步行至夙昕身前打开了锦盒。
锦盒之内,一枚色泽绣绿、质地莹润的圆形玉佩静静躺着。
她诚惶诚恐推脱一番,惠阳公主执意相送,那枚玉佩便落在了夙昕的手心上,入手温润,确是块好玉,唯独其中夹杂许多看不清的细痕,毁了整体的美感。
惠阳的语速略微加快:“玉有保健安神之效,据说此块玉佩还能提升人的精力,用力握在手心能够有不一样的感觉。”她紧紧盯着夙昕,“你试试。”
夙昕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公主吩咐,自当照做。五指合拢,稍一用力。
“咔嚓!”玉佩在手心里碎成几块。
好一个连环计,为了对付她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宫女竟费心想出了这样的主意!夙昕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受,只看到大滴大滴的红色鲜血从手上溢出沿着腕子滑下、落地,与地上的碎玉纠缠相绕。
她的双手本就红肿不堪,脆弱得很,一经碎玉扎捻,顿时伤口纵横。
来不及去看伤口的轻重,她迅速跪下,“奴婢该死!弄坏了公主赐予奴婢的玉佩!”毁坏主人赏赐,大不敬!公主这样费心思对付她真的只是因为醋意吗?
惠阳公主抚着手腕,垂面掩目,声音低沉:“不过一个玉佩而已,坏了就坏了。”她顿了顿,“过不了多少时日我们就要以姐妹相称了。说不得,好多事姐姐不方便做的还要让你去费心呢。我以后也并不算你的主子了呢!”她骤然抬起头,一双犀利的眼睛逼视夙昕。
原是为了这个?!她是怕自己以后当了妾不再听话,于是先发制人,将自己拿捏在手,只为以后用起来顺手!
夙昕心下鄙夷,先不说她以后会不会嫁进府,就算嫁了她也不会如了公主的意,甘心做一枚棋子。若是真心相待,她或许会为公主使力,但……今日这事,梁子已经结下了!
“奴婢诚惶诚恐,一日为俾,终生为俾,公主说您不是我的主子莫不是觉得奴婢无用至极?”
惠阳对夙昕的话非常满意,嘴角含了笑:“太后选的人儿,我怎会不满?我只是说,于你我的姐妹情谊来说这玉佩实在不值一提,碎了便碎了。本宫再给你更好的就是了。”
还送?她怎么敢要!“谢公主赏赐!奴婢福薄,是不配拥有贵重物品的。就拿这玉佩来说,在公主那里一直是好好的,落了奴婢手里未到一炷香便碎得不成样子。公主的东西只能是公主的,奴婢实不该拥有。”意思是,驸马也一样,她不抢。
“哦?”惠阳心情大悦,“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实在难得。”
一听这话,夙昕心下犯了恶心,若是有朝一日她再见她,不再以宫女对公主的身份,顶上两句,不知公主会作何感想?这样想想,又忍不住想乐。
享福容易吃苦难,当惯了说一不二的主子,哪怕只被反驳丁点都会暴跳如雷吧?
公主突然佯装惊呼:“园芊,夙昕流了很多血,把我那止血凝脂玉润膏拿来。”园芊使劲答应一声去了,走前还特意对夙昕关切一瞥。
真是有趣,主仆二人以为她傻子吗?打几巴掌给个甜枣,就能笼络人心?真真是适得其反了。这件事她还真不打算揭过去,她得记着,等哪一天连倍讨回来。
园芊碎步快行,来到她的身前:“这药真的很管用,公主自己都舍不得用呢。你可得尽快好起来,这双巧手可不能糟蹋了。”
夙昕投去感激一笑,侧身深深福下:“谢公主关切!”
“回去歇歇吧。”惠阳点点头,对今日之事非常满意。
夙昕领了药跪了安,才出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厌恶之语:“满地的血污,把整个宫殿都熏脏了。园芊,赶紧收拾了!”
她还没走远呢,公主就不管不顾地嚷嚷起来了,真是年轻气盛呢!夙昕心中嘲笑着,只忘了自己的年纪比公主还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