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凡整个人成“大”字型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得正香,隐约听见有铃声在响,他以为是闹钟响了就闭着眼睛伸手去床头柜上一通乱摸,随便摸到什么都按两下,然后丢到地上,接着蒙头大睡。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发现铃声还在响,就皱着眉头往床头柜方向滚了两圈,伸手接着摸。其实那上面的家当刚才都已经被他扫到地上了,哪还剩下什么让他抓?半天什么也摸到,铃声依旧在响,正常人现在应该早就醒了睁眼了,可是少年夏依旧锲而不舍地把胳膊伸得更远——继续摸。结果终于保持不住平衡,连人带被从床上掉了下去。
“咚!”的一声后,地上传出一连串字母“F”打头的英文。
夏凡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使劲揉了揉一头鸟窝一样的金发,打开灯,在一片狼藉的地毯上扫视一圈后,终于明白过来是有人在按门铃,而且是在后半夜1点。
他捡起地上的被子裹在身上,从卧室飘到客厅玄关,幽幽地按开对讲机,
“你丫的谁啊??!要死啊!!!大半夜的按门铃,想活的话就快点给本大爷滚——”
对讲机那头一阵沉默,夏凡觉得骚扰者应该是被他吼得无地自容后逃走了,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就准备回去再会周公,这是却听见对讲机里传出一缕极冷艳的笑声,夏凡一哆嗦,被子滑落到了地上,那声音接着说,
“上大学后,你的中文水平见长啊~骂人骂得很顺嘛!”
这冷嘲热讽的腔调夏凡再熟悉不过了,他连忙屁颠屁颠地去开门。
门外站着木子林和单依一,看来是站了很久了,单依一的小鼻子都冻红了。
“呀!亲爱的依一~哥哥(读三声)正想着你呢~”夏凡笑得一脸谄媚。
单依一瞟了一眼他身上唯一的一条海绵宝宝四角裤,转头盯着木子林。
“……要不还是回我家吧。”木子林推了推眼镜。
单依一推开傻站在门口的夏凡,走进玄关换鞋,
“算了,都已经来了。谢谢,你快回去睡吧林。”
木子林点点头,到了声别就离开了。
都说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之间会有特殊的心灵感应,对方的喜怒哀乐、离合悲欢,似乎通过身边的空气就可以向彼此传达。
单依一和夏凡背对背地躺在床的两边,月光透过落地窗映进屋子,从地板蔓延到床上,光线逐渐变得稀疏,房间内安静得只能听到闹钟秒针移动的声音,那也是时间流逝的声音,伴随着光线角度的缓慢变换……
“睡了么?”两个人同时开口。
一阵沉默,
“有心事?”又是一样的发问。
单依一和夏凡都自觉好笑,一起笑了一会儿,就都抱膝从床上坐起来,面对面。
“先说你的事。”夏凡扬了扬下巴。
“我?我的还用说嘛?除了哥哥的事还有什么能让我晚上睡不着的?”单依一摆摆手接着说,“再说就算是和你说了,你也没办法帮我解决。还是说你的吧!”
夏凡白了她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就低下头不做声了。
单依一轻笑,“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可是猜得到的!”
“什么?”
“是因为爸爸吧~”单依一用的是肯定语气。
夏凡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她,单依一见他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解释道,
“快开学的时候碰巧遇到的。你也和他见过面了吧?”
夏凡点头,单依一见他并没有高兴的样子,虽然原因也猜到了十之八九,但还是忍不住问,
“你不是一直很想念爸爸的吗?为什么不让他搬过来一起生活呢?”
“……我的确是想,但是我不是你啊,不是爸爸疼爱的你,相反,是我破坏了你们的家,爸爸他一直都讨厌我,恨不得我从这个世界消失才好……”
夏凡的妈妈是一位外国名模,在美国生下他后就迫不及待地回归t台,继续过她光鲜的单身贵族生活。可是再怎么觉得累赘,也不可能把夏凡随便扔到哪个垃圾桶里,于是她找到了夏凡的亲身父亲,那个因为喝醉酒而和她发生一夜情的漂亮东方男人,也就是单依一的父亲——夏景。彼时夏景已经在国内结婚,深爱的妻子也刚刚怀孕,幸福美满的家庭,夏景说什么也要维护。就这样,他瞒着家里人把夏凡独自扔在美国,由保姆照看。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在单依一5岁那年,细心如温婉到底还是发现了夏凡的存在以及夏景的那段往事,她无法忍受自己最信任的丈夫居然整整欺骗了她5年,一纸离婚协议,带着单依一与夏景分道扬镳。那之后夏景对待夏凡的态度除了冷淡更添了嫌恶。这样妈妈不疼,爸爸不爱的生活就这么过了快十九年。
单依一想起第一次和夏凡见面还是在自己十三那年,法官的锤子重重落下,大厅里的回音久久不散,爸爸不甘心地抱着她痛哭,视线越过爸爸的肩膀,单依一就看见那个门缝后面站着的少年。漆红色的木门掩映着他一头耀眼的金发,阳光一般,只可惜他的双眼和脸颊上一片水泽,好像那种难得的天气,明明太阳还挂在晴朗的天空,却有淅淅沥沥的雨珠洒落在双肩……后来这个会制造太阳雨的少年没有和爸爸去美国,而是留了下来。似乎是有意的,儿子在那边的时候,爸爸在这边;爸爸想去那边的时候,就把儿子又送到这边。父子二人,永不相见。
再后来,和这个少年慢慢熟识,了解他外表像个贵族王子,内心却是个地道二货。再再后来,少年会玩各种乐器,他们又找到另外两个少年,组成乐队,排练演唱,嬉笑怒骂,这样的生活也已经过去快六年,他们青春中最美好的六年。
单依一伸手揉了揉对面少年乱蓬蓬的金发,手感刺刺的,一点都不柔软,压下去马上又立起来,看来是像他妈妈。
“你不恨我吗?”金发少年目光盈盈,问了和当年一样的问题。
“那你恨我吗?”单依一反问。
二人同时笑着摇头。
同一片月光,木子林摇了摇高脚杯里的白水,摘下眼镜,视线有点模糊,但还是看得见床单上刚才留下的褶皱,他一时冲动,把她压倒在床上,也是想赌一赌,看她到底会有怎样的反应。结果那人用没被束缚的另一只手夺走他的眼镜,一片朦胧中只有她甜美的笑容,
“林,要是真想怎么样的话,拜托你不要只抓住我的一只手,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还有,把眼镜擦干净,不要让我看不见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你真的看得到吗?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