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奢求你相信,事实上一开始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见到你之后,我便再也没有了,甚至刻意的回避着你。”郑丰镇定的烧着纸钱,口中讥讽道:“至于今夜的国师府,难道是龙潭虎穴有十面埋伏吗?还是说我那兄长连自己老师的灵堂也设计布局了?”
“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来,世子哥哥留下十七刀卫在府中,原本只是防着刺客会再次来杀我,结果却是把你等来了。”翩翩看着面前映照在烛火下的俊脸,嘴里似在提醒又似在解释。
“我既然能进来,自然可以全身而退,这天下又有谁能轻易拦下我?”郑丰不以为意的一笑,疏朗的眉眼中带着一股强烈的自信。
纸灰轻飘,落在他墨色的衣衫上消失不见,可飘落在翩翩雪白的孝服上时却是粒粒清晰黑白分明。正如此刻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似天涯相隔,黑白分明的没有一丝交际。
“我应该叫你郑丰呢,还是二王子姬丰呢?”良久,翩翩打破沉寂,火盆里的热浪随风而动,将她墨黑的长发往后吹起,掠过双肩,露出了一张不施粉黛的素颜,苍白而略带憔悴的脸颊上,那双极细长的娥眉仿若要掠过双臂,斜飞而出。
郑丰沉默了一下后哂然道:“我母亲姓郑,我自然是姓郑的。从我懂事后,我便不让自己姓姬了,姬这个姓氏,我高攀不起!”
“你有什么委屈,需要与卫王狼狈为奸毒害生父,你难道不知卫王狼子野心?你与他结盟,不是陷我文国于水深火热之中吗?”见他依旧一副冷然平淡的模样,翩翩不由心里暗恼,陡然拔高了声音质问道。
映着明灭的烛火,郑丰双眸中点点碎芒涌动,可是瞳孔却依旧是漆黑如墨,如深邃的夜空,望不到尽头。
他沉默许久,便敛眸开口低低的诉说起来,声音很淡很轻,仿佛在平淡的述说着毫不相干的一件事情,明明没有丝毫的情绪流露,听在翩翩耳里却让她一时觉得心里凄凉,盛满了哀伤。)
“从我记事起,我眼前能看到的便是颓败的园子,早已枯死的花草树木,老鼠满屋子里跑着,桌椅永远都是积满了灰尘,房顶逢雨必漏。而那破烂的木门,在寒冬腊月里总是往屋子里灌着冷风,还有永远捂不热的薄被,以及为我们母子送饭菜的一脸鄙夷的内侍。”说到这里,郑丰微顿了一下,仿佛在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抑或在考虑怎样述说那一段久远的记忆,眼中闪过片刻的挣扎和迷茫后便继续平淡的讲了起来。
“我的母亲喜欢饮酒,每次喝醉了便会疯狂的哭叫,这时我总是会躲得远远的。冷宫虽大,却是十分清寒,外面有褚黄色高墙,圈起这一片小小的天,墙外是另一个世界,我从来未曾涉足过的世界。墙内是一片凄风苦雨,有醉酒疯狂的母亲,有萧瑟颓废的屋梁。头上明明能看到艳阳高照,身上却半点暖意也无。那堵高墙,仿佛将整个世界割裂成了两半,连半丝阳光都不肯照进来。”
突然,一声巨响,接着便是几声呼喝声起,然后便有刀兵相撞的声音传进灵堂,可堂中的两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一人依旧在娓娓道来,一人在默默倾听。
“有时候也躲不过,被醉的理智全失的母亲揪住掐打,一边打一边哭骂:‘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让我救不了父亲母亲,救不了郑家满门老小。因为你,害我要苟活在这个世上受苦,明明没脸活下去还要咬牙坚持……’每到那时,我便大哭,母亲往往被我一哭就会清醒,然后就会抱着我痛哭流涕,说对不起我,说让我跟着她受苦了,一直向我道歉!”说着,郑丰的脸上浮现一丝嘲弄的笑意。
翩翩闻之心下黯然,当年名噪一时的卫国第一美人郑夫人,在冷宫中竟凄惨如此?王上从来没有管过她们母子二人吗?可来不及她多想,郑丰淡漠的声音继续响起。
“那时候除了母亲,我每天能见到只有一个獐头鼠目的内侍,他每天早晚会为我们母子送来饭菜,哼!一些下人吃剩后的冷饭冷菜。”郑丰冷哼一声:“可就是这些冷饭冷菜,分量还十分少,根本不够我母子二人吃的。我母亲有次实在恼怒之极便对着那内侍质问道:‘明明给了你那么多的金银首饰,难道就只有这些残羹剩酒?’”
“你知道那内侍是怎么回答的吗?”郑丰忽然回头对着翩翩讥笑一声问道。见翩翩默然,郑丰冷笑一声道:“你当然想不到了。可是,我却永远也不会忘记。”说完,郑丰的脸色浮现一丝狰狞的神色,接着便模仿着那个内侍的口吻讲了起来。
“有的吃就不错了,有酒你就该笑了,夫人现在不是当年的王后,只是一个预谋刺杀王上的刺客,亏得王上仁厚饶你母子性命,难道你还奢望整日美酒佳肴?若不是你给了那些个首饰,我给的吃食比这还差些。”
“那内侍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待郑夫人与二王子?”翩翩一听,怒从心起的同时也惊愕不已。
“冷宫高墙围困常年无人,只有我母子孤苦相依,一个因为行刺王上而被废除的王后,一个从小生活在冷宫中的二王子,有什么不敢得罪欺负的?更何况我母子二人全靠着这奴才每天送来吃喝以及一应用度,他哪里会把我们放在眼里?”郑丰闻言淡淡的说道,神色早已恢复如初。
这时,谢风浑身染血,伴着一阵疾风冲了进来,看了看灵堂下的两人,见翩翩一切安好,放下心来大喝一声提刀挡在她身前,恶狠狠地瞧着郑丰。
翩翩急声问道:“你不在我母亲房外守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谢风警惕的注视着郑丰,嘴里说道:“夫人休息的紫竹轩我已经安排了所有护卫守着,并将府里所有的人都暂时安排在那里方便保护。外面与来人交手的是世子留在府里的十七刀卫,我担心小姐安全,所以一路冲了过来。”
翩翩这才放下心,轻声说道:“你也去紫竹轩吧,我不会有事的,你不在,我不放心母亲。”
“可是……”
“去吧,我的武功你也知道,没人能轻易伤到我的。”翩翩话语虽轻,却不容置疑。
谢风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又冲了出去。
“后来呢?”翩翩见郑丰被谢风冲进来打断话语后,便不再说话,忍不住问道。
“后来?”郑丰有些苦涩的说道:“我十岁那年,突然生了大病,我母亲不眠不休的照料我两日后,见我没有半点好转,便求那狗奴才请御医前来为我治病。可那狗奴才不肯,我母亲甚至要将凤求凰给他,只求他请御医进来为我治病。那狗奴才却把肮脏的眼睛盯在我母亲身子上,说他这辈子已经与女人绝缘,但从来没看过女人的身体到底有些不甘心,要是能一睹当年第一美人的身段……”
郑丰悲声笑了两声,眼中浮起一丝血色,恨声道:“我母亲看我虚弱难受无比,竟忍着巨大的屈辱当着那狗奴才的面宽衣……我虽浑身无力,但却看得清清楚楚,我恨不得将那狗奴才千刀万剐!或许因为我到底还是二王子,无端端病死在冷宫中那狗奴才也脱不了干系,他得偿所愿后便把御医请来了,为我施针喂药后,我这才渐渐好了。”
说着,郑丰的眼际忽然滑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滴,落在地下发出清脆的声音,将翩翩的心震的一颤,可他自己却宛若未闻,用冷漠的口气接着道。
“可我已经有大半天没有见到母亲了,平日里她都守在我身边的,尤其是我生病的时候,更是半刻也没有离开过。我心里纳闷,便艰难起身走到我母亲卧房去找她,然后我便看到她被一条白绫挂在房梁上,早已气绝多时!”
翩翩已是目瞪口呆,王宫竟有如此欺主的奴才,竟敢大胆到隐瞒王子病情,并以此要挟郑夫人解衣亵玩!
她不知要如何安慰面前的男子,不知何时忘了对他的恨,深深懊悔自己要询问他后来之事。
“我母亲到底还是骄傲无比的女人,原本因为舍不得我而残活于世,但此刻受了奇耻大辱,以她的烈性还怎会忍辱偷生?我是理解她的,于是我爬上凳子艰难的将她放了下来,又小心的将她拖上了床,替她盖好了被子,她身体很冷,所以我盖的很厚。”郑丰仍在絮絮的说着,脸上的神色如着魔了一般,迷茫了起来。
“我在她床前坐着,一直坐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从天黑坐到天亮,她一直没醒,我一直没睡。直到那内侍推门进来,他以为我母亲还在睡觉,竟然淫笑着朝她秀床走来,看到她面色青紫乌黑,舌尖露出齿外,才大喊一声想向外冲去。不想脚下不稳跌倒下来,头重重的砸在地上昏死了。”郑丰迷茫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疯狂的神色。
“我看着地上的人,十分厌恶他出现在我母亲房里,于是我找来绳子,将他捆绑的异常结实,再一点点将这狗奴才拖到院子里去。期间他醒了过来,拼命的大吼大叫,我充耳不闻,费力的将他拖到院子里的枯井边,然后又用尽全力将他推进了井里。听着这狗奴才的惨叫一直在深井里回荡,我心中不知为何,十分痛快,半点也不觉得害怕!”
翩翩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悲伤,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份贵为王子,却经历了这许多的旁人想都不敢想的悲惨际遇。有心让他不要再说了,又不忍心打断他,他应该从未对别人说过这些话,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愿意和自己分享这些秘密?
“杀了那狗奴才,冷宫就真成了外人不知的所在了,我守在母亲的床前,困了就睡觉,饥渴了也睡觉,心里想着就这样陪着母亲,慢慢的等死好了。这个世界对我们母子来说,一直就是冰冷的,就像那堵黄墙根下阴冷的淤青,终日照不到半点阳光。”
郑丰的一直淡漠的脸上突然轻笑起来,眼中闪过一点光芒,照亮了漆黑如墨的瞳孔,叹息道:“直到三天后我又一次被饿醒了,经年照不到阳光的冷宫居然有丝丝金色的光线射在房里。看到如此灿烂的阳光,炫目耀眼的让我忘了肚中的饥渴,忍不住就走了出去,然后我便见到了那个天神般的男子,他沐浴在阳光中,看着我的眼神如身边的阳光般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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