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后来呢?”翩翩已经被范文轩的故事吸引,见他住口不说,心急催问起来。
“后来……”范文轩苦笑了一声,“后来大家饿的慌了,竟有人提议杀死他人,食人肉而活,这话竟得到许多人同意。”
“怎么会……?”翩翩听后无比震惊,瞪大眼睛看着范文轩。
“人之初,性本恶。饿的慌了,自然就会变成野兽,天性使然,原也没有什么可能不可能。只是他们一致决定杀掉的人是我,因我大伤过后身体虚弱无比,与他们以前又不相识,我便成了他们首先要下手的目标。”
“啊!”翩翩惊叫出声,眼睛睁的更大了些。
“哼!我虽功力尽失,但自幼习剑,不敢自夸剑术当世无敌,那也是少有敌手,凭着这些船夫商贾,怎能伤得了我?”范文轩淡淡的笑了笑,神色浑不在意。
“所以老师就出剑把他们全都打倒了是吗?”翩翩暗笑自己大惊小怪,明明知道老师即使不能凝集雪华内劲,但所练皑雪纷飞剑法何等精妙凌厉快捷,寻常人又怎能伤到他呢,真是关心则乱。
“翩翩为何不猜我会杀了他们呢?”范文轩有些诧异的问道。
“因为老师虽然平日里冷漠严肃,却从不恃强凛弱,常人如果冒犯了你,顶多只是出手略施教训而已。再加上老师当时恐怕也不想杀了他们,一则老师不打算吃人肉;二则杀了他们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大海之中,恐怕滋味更是难受。”
范文轩哈哈大笑,“是啊,所以我只是割伤了他们的手筋,让他们不能再对我或者其他人作恶。当时我内心也是无比沮丧,本打算出海寻仙,即使不能学成仙法,至少也要治好我受损的筋脉,如此我才有报仇雪恨的能力。不想却漂流在无边无际的海域中,随时便要死去,一时心灰意冷,只想老天既如此待我,我又何必再挣扎,便坐下来和船上的人一起慢慢等死。”
范文轩止住不说,翩翩想到当时老师心情定是哀伤悲恸怨天尤人,其中滋味,外人难以感同身受。看他沉吟,也不去催他,静静等他调整情绪。
“海上漂流不知时日,白天过了黑夜,风浪过后海平,初时我们还会祈求上天让我们遇到一个海岛或者船只,几日后所有人都绝望了,身体弱的已经渴死,还没死的也央求我给他们一个痛快。当时的我也是奄奄一息,哪里还有力气去给别人一个痛快?有那能力,我已经给自己脖子上来一剑了。就在我迷迷糊糊感觉要死去之时,耳边隐约传来阵阵叫喊声。”
“有船了?”翩翩声音透着欣喜。
“有了,只不过却是海盗船。真是讽刺,我们死死的支撑将近一个半月,结果等来几艘要人命的海盗,上船之后举刀便砍。我靠在船舷,见机不妙,勉强振奋精神,强提一点力气翻身滚下了船,掉进了冰凉刺骨的海水之中。
“我虽知道老师后来必然安然无恙,但听到老师述说当时惊险刺激的情景,忍不住也要担心害怕。”翩翩抬头,问道:“老师,后来你又因何活了下来?”
“掉下海中被海水灌入口鼻,我已经失去意识。当我醒来之时,睁开眼睛,却见头上青纱床罩,身上盖着朱红棉被,鼻子闻到丝丝芳香,顿觉神清气爽。我心知我还活着,应是被人所救,暗想老天开眼,竟没让我死在海中。感觉身体并无大的不适,只是腹中饥饿难耐,起身下床想找些吃食果腹。谁知这一动却周身无力,勉强起了半身,马上便重新倒在床上。这时候,房门吱呀一声,伴着一丝馨香,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范文轩语气陡然放柔,那双似冰魄冷清的双眸顿时温柔无比,线条分明的脸庞也柔和了下来。翩翩正诧异老师的神情变化,却听他轻声细语又开始述说,声音悠悠然然,隐约间有万千深情。
“那女子身着暗红色中腰襦裙,上面绣着凤鸟鱼纹,梳着墨云高髻,神态宁静安详,面容娇美清雅。我想我当时是看的呆了,以为眼前的是九天玄女,一时呐呐不敢开口,生恐惊扰这静好美妍的女子。”范文轩深深的吸了口气,心神早已飞回当日初见时光。
“她见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并没有愠怒神色,只是小心将我扶起,轻声说道:‘你饿了吗?我煮了些清粥,你先将就吃点。’那声音如黄莺清啼,婉转动听。我任由她一勺一勺喂我吃粥,目光却怎么也无法从她容颜上移开,我深知十分无礼,却无法控制住自己。好在她并不动怒,喂我吃完清粥,让我重新躺在床上,便轻移莲步走出房门。”
翩翩想到老师当时呆傻模样,心下感到好笑,没想到从来一本正经孤高清傲的老师也有做呆头鹅的时候。心里对那女子更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引得老师如此失神,十多年来尚能记得初见她的服饰容貌,一言一行。
“后来我躺在床上,肚中饥饿稍缓,力气也回复了些许,哪里还能躺的住?强自起身,慢慢踱至房门,拉开红木门一看,外面是个宽敞的院子,繁花锦簇,各类奇花异草争相开放,许多从未见过的五彩蝴蝶翩翩飞舞其间,暖日高照,花香袭人,仿若世外桃源。我已瞧见她正站在一丛明黄色的奇花旁,手里拿着水瓢浇水,有五彩蝴蝶飞舞在她身边,停留在花上,也停留在她发间,她俯身轻嗅花香,一时花照容颜,人比花娇!”
范文轩再次停下来,微微闭着眼睛,在脑海中又一次勾勒出女子清晰的画面,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翩翩不好催促,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她见我走了出来,也没有感到奇怪,继续浇着花。我走到她身边问道:‘这里是哪里?姑娘是何人?’她这才开口道:‘这里是海岛,因岛外终日大雾弥漫,岛上之人便把这岛叫做雾影岛。我自小生活在这个岛上,岛上的人都叫我阿黛,前日你被海水冲到岸上,是我将你带到此间。’我急忙行礼道谢,她也不甚在意,却去逗弄花间的五彩蝴蝶。”
杏儿端着木盘走进茶亭,从盘里取出两只碧玉玲珑杯,提起精致的紫砂凤翅壶,注满七分后便分别置于两人身边。范文轩见茶水倒出时清澈无色,在碧玉杯中却显得青翠欲滴,端起杯子细嗅一下,笑着饮了一杯,夸道:“杏儿泡茶的功夫倒是愈见纯熟,不错。”
杏儿躬身谢过,再为他续了一杯,便站在翩翩身后,不再说话。
“我便问道:‘这蝴蝶未曾见过,五彩斑斓,如此艳丽,不知是何名?’阿黛用手引了一只蝴蝶停在葱葱玉指上,举到我面前说道:‘这蝶名为彼岸蝶,以金黄为主,辅以亮紫、玄黑、明蓝和淡青,身作五彩。听岛上老人说,这蝶能引人至彼岸,彼岸快活无忧愁,是人间乐土,故叫彼岸蝶,意为人间乐土的指引者。你能来至此间,也是这些蝴蝶的功劳,我见它们飞向海边,好奇跟了过去,才发现晕倒在海滩上的你。’”
“哪有什么蝴蝶是人间乐土的指引者,范师傅这女子是在诳你呢,你可千万别当真。”杏儿在旁插嘴,提醒范文轩千万别上当。
范文轩哈哈大笑,翩翩也觉好笑,这个杏儿,人家老师在这里温馨回忆,她偏要来破坏气氛,弄的自己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杏儿说的不错,当时我也是这样想的,世人皆苦,人间哪里有乐土?既然没有乐土,又何来指引者之说?”
“如此我便在那小岛上住了下来,其间也曾见到几个岛上之人,好奇与之交谈,却发现彼此文化历史大有差异。他们口中的国家人名,我从未听过;我嘴里的国家人民,他们也未曾听闻。好奇之下我便去问阿黛,她说:‘在此岛之人都是无意间至此,觉得此岛无忧无虑,没有俗世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没有人世间的无奈悲伤,甚是逍遥平静,因此便住了下来,偶尔会串门聊天,平时便打猎种植,悠闲度日。人人皆来自你所不知的国家,好在语言文字相通,也就无人去在意。’”
“范师傅,那女子又诳你,杏儿除了听说有文、卫、蜀、雪、东华、西狄这六国之外,便只知道海外有琉璃岛国,哪里有那女子说的其他国家,她说谎话逗你玩呢。”杏儿在旁边忍不住再次插口。
“你这丫头,要听就安静的听,不听就出去玩儿,哪来那么多话呢?”翩翩斥责道,却又忍不住想笑,倒第一次听见有人说逗老师玩。
范文轩此时心情甚好,没有责怪杏儿打断自己谈话的兴致,反而笑着说:“还是杏儿聪明,可我却是信了。整天出门去访寻岛上的奇人异士,心想他们或许有治愈我内伤的方法,如此找寻好几日,果真让我遇到一位白眉白须的健硕老者。他为我把脉片刻后,说有办法让我筋脉重续,不过要让他准备几天,我听后欣喜若狂,急急的跑到阿黛身边告诉她这个喜讯。”
范文轩突然叹了口气,端起有些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杏儿连忙又给他斟了一杯。翩翩暗想,接下来定是另一番曲折,不然老师不会无故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