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阳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苏洛耳里。第二天早上,他叫了她进殿。
“听说你受惊了?”苏洛的语气很是温暖。他手里正在写张什么东西,旁边是一对玉璧,还有对刻着寿字的玉盘。慕阳挑了几本奏折给他递去,说道:“不过是虚惊一场,好在肖将军他们赶来得及时,并没有惊动圣上。”苏洛蹙眉点头。见慕阳不做声,自己说道:“宫内出现这样的事情,非同小可,改日若是纵大了胆,闹出了别的什么事来,我魏宫有何颜面?传我的旨下去,让兵部吏部以及宫禁处严查此事,绝不能姑息养奸。”
“皇上要彻查?”慕阳像是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望着苏洛。苏洛看了她一眼,缓缓道:“自然是要彻查。你害怕什么?”慕阳迟疑了一下,慢慢替他研起磨来。苏洛坐直身子,接着说:“你是怕刺客背后来头太大,还是怕打草惊蛇?”
慕阳听出他言中之意,扬唇道:“原来皇上心里明镜似的。”
苏洛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将笔尖搁在架上,看着那墨汁出神。
慕阳走过去,拿布帛将滴下来的墨擦了,又将笔浸入笔洗。清澈的一缸水立即晕出几团乌云,就像笼罩在人心头的疑团似的。苏洛伸出食指在水里划拨了两下,说:“裴渡总说朕优柔寡断,而朕只不过是见不得骨肉相残。当年朕登基之前,也曾跟亲兄弟有过一场争斗,朕的大皇兄因此被毒死,二皇兄被流放边疆,后来病死在那里。朕甚至心有愧疚,更不愿自己的亲骨肉也经历这样的惨剧。”
慕阳一边研墨,一边静静听着,直等到他缅怀得够久了,才抬头道:“皇上仁爱,是万民之福。不过皇上可想过,太子之位晚一天册立,朝党之争就多一天没有结局。越早将人选公布了,才越对江山朝野有利。要想取两全齐美之计,是不可能的。”
苏洛怔怔看着她,有好半天没说话。
慕阳说:“还是早些确立二皇子为储好些。”
苏洛忽地一笑:“你倒是直接得很。”
慕阳嗯了声:“这种事情,再拐弯抹角没有意义。”
苏洛微笑不语,将桌上玉璧挪过来些,抬眼望着窗外。
从承乾殿出来,慕阳在廊下默了默神,抬步往左首走去。
承乾殿左门过去有三所宫殿,最有份量的当属最东边的椒房殿。魏国历代皇后,除了文康皇后之外,都住在这里。文康皇后原本也在这里住过几个月,但后来因为她终日寡欢,苏洛便为她在深宫处另修葺了一所僻静居所,唤作燕云宫,也是经此路过去。
文康皇后故后,燕云宫便被封闭。从甬道上望去,独伫在御湖边的小楼显得孤独而寂寞。门前虽然时常有人打理,但因缺了人气,总显得那么荒凉。即使站在门前柳树下的男子背影风神如玉,也不能改变其面貌。
慕阳来这边的目的当然不是燕云宫,但这时候她停住了脚步。柳树下背朝着这边的男子白衣如雪,衣袂飘飘,赫然是苏靖。他站在这里,想必是怀念云姬了,慕阳暗叹了一声,轻步过去。
“你几时来的?”
她轻声问。苏靖猛地回头,还来不及掩饰红肿的眼角。他手里拿着方绢子,上面有字。慕阳看了眼,问他:“怎么没先去承乾殿?”她想说的其实是皇后昨夜派刺客来的事情,他没理由还没有收到消息。苏靖似乎万没料到会碰到她,当场怔了有好半晌,见她目光落在手中帕子上,才匆匆将绢子收进怀里,稳了下情绪。
慕阳又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他吐了口气,先看了下脚尖,才抬起头来:“今天是我生日,每年生日我都要来这里呆一呆。”
“你生日?”慕阳扬声。她忽然想起刚才在殿里,苏洛手旁那对寿字玉盘。
苏靖微笑,点了下头,又将头转了开去,并依然没有提起昨夜的事。
慕阳想了想,也就道:“既如此,我不打扰你了。”
她转头往大路上去,苏靖在身后远远的喊:“你去哪里?”
她笑了下,掉头来扬手道:“去打听个事。”
说罢转弯上桥,将他抛在了脑后。
进了椒房殿范围内,有一嬷嬷样的人迎出来:“你是哪宫里的?”
慕阳自怀里掏出个牌子:“承乾殿宁禅,求见皇后。”
嬷嬷皱眉接过那牌子看了下,慢悠悠哦道:“原来就是那个新来的女史。你找皇后有什么事?”
慕阳有意凑近了她耳边,说道:“要人命的大事!”
嬷嬷吓了一跳,退回来迟疑半日,看她的脸色又不敢阻拦,便引了路。
殿内丝幔低垂,皇后正倚着琴台看书,旁边焚着一炉香,混着帘下一瓶牡丹香气,馥郁芬芳。
宫女通报后,皇后往殿门口望了眼,捧书往后仰了仰。慕阳冲她笑了笑,不等她发话,自己已经踏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皇后起身,极不欢迎的样子。
她道:“有件极重要的事要请教下皇后,还请挥退左右。”
皇后皱了下眉,“有什么直说便是,何必遮遮掩掩。”
“若是关系到某些大臣勾结驻地将官意图造反的事呢?”慕阳平静望着她说。/
皇后腾地站起,脸色煞白,意欲发作,到底是忍住了。对左右道:“你们下去,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慕阳等余众走干净了,便不客气地往榻上一坐,径自斟茶自饮。
茶是好茶,入口回甘不绝。
皇后一屁股坐在她对面:“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你早就应该清楚了。”她品着舌底清香,咂嘴道:“把太子之位让给苏靖。”
皇后寒脸:“凭什么?”
“凭这个。”慕阳举起手中一物,摊开给她。
这是枚雕花银牌,已磨得发亮。
皇后皱眉:“这是什么?”
慕阳笑道:“这是什么,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昨天夜里承乾殿,行刺的刺客身上拽下来的。苏靖收集了诸位大臣掌握的你父兄谋逆的罪证,你派人跟踪他,而当他将折子交给我时,刺客就对我下起了手。这枚牌子一面是花纹,另一面刻的是‘武’字。而皇后你,刚好姓武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