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两点,满城静寂。
夜幕是那种纯粹的黑色,偶尔有白绒绒的雪花零星飘落下来,城市夜晚空旷的步行街道上已经积下了薄薄的一层,在昏黄路灯下映照出一片暖色调的冷寂。
沈悠然拖着她的红色小皮箱,带着毛茸茸的棉织帽,独自一人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尖尖的高跟马靴在微微的薄雪上留下一个个马蹄形的足迹,像一朵朵开在雪地里的马蹄莲,静寂,空灵,却又漫无目的。
她只是走,一直一直向前走着。一盏路灯,一盏路灯,又是一盏…像是一朵朵花心低垂温暖柔和的灯芯菊,盛开在大厦丛林夜幕的两岸,隔开了冷色调的玻璃幕墙,街边偶尔有习惯夜开地灯的店家,橱窗内展台下一片片金闪闪的黄色。
她只是茫然的漫步在午夜的街道上,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受伤的膝盖仍在隐隐的跳痛着,这让她多少有些步履阑珊。沈悠然的脚步飘忽着,一如她一片茫无的思绪。她觉得过去的二十几年仿佛被谁按下了快进的按钮,像一场花开,又不过是一场流水。花瓣忽零零的飘下来,流水哗啦啦的淌过去。其间的快乐或悲伤都只不过是弹指一瞬间的故事,回望总有淡淡的疏离感。不知道记忆长河里那个明快活泼的疯丫头到底真的是不是自己?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感觉到时间的漫长,那是一种荒芜与空旷。不再想要快速的奔跑,不再想要奋力的追逐既定的目标,甚至连目标为何物都不甚明白。像是孤身一人立在一处大战后满目疮痍的战场,硝烟已散,角声已尽,斯人独立,内心却是一片苍茫的怆然。
她还是不停的向前走着,飘忽的,机械的,零星的雪花从漆黑的夜空中打着旋儿优雅的落下来,飘到她的肩头,围巾和发梢,凭空又增加了几分寒意。忽的,沈悠然的脚步却停住了。她不由自主的静立在橙黄色的路灯下,抬眼打量着前方右手边的这家美发店。感到有些诧异。
这是一家装潢十分精致时尚的美发店,临边的玻璃橱窗里垂着一串串璀璨闪烁的水晶帘,天蓝色的灯光从散碎的水晶后温和的透出来,映着夜雪更显出几分空灵。真正让它看起来奇怪的是,在此万籁俱寂的深夜它却仍然在营业,华丽的玻璃门半侧打开着,有飘忽空灵的英文歌从中飘出来,顺着夜风飘进沈悠然的耳朵里。
Ipushthroughthecrowd
Withoutlookingback
Toleaveyoubehind
TookallthatIhad
AndmaybeI‘mwrong
Imightbesorry
Butwhatkindoffool
Wouldhopeforachange
Thenwriteanewword
Onapagethatisstained
Andruinedbyalie
Youshouldn‘thavetoldme…
她不自觉的想要靠近这家店,走的更近一点细细的打量它。
这间装潢考究的美发店果真是在营业,所有的灯光全开着。但整个店里却只坐着一位顾客。
确切来说,是一位顾客和一位美发师。
橱窗斜对面的镜子前坐着一位长发的姑娘,一头柔软飘逸的金发垂在肩头,更衬出她的温柔甜美。可她却一动不动的直直坐在那里,任由身后穿着黑衣的男生持着剪刀,一刀一刀把她的长发减去。
金色的碎发一丝一缕的掉落在地板上,男生不做声,女孩也沉默着,沉默却坚定。
沈悠然没有再看下去,而是拖着她的红色小皮箱,转身离开的从容而坚定。
如果一个男人减掉长发,或许他还可能有其他的考量,但女人减掉长发却从来都只有一种原因—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告别一个人,告别一件事,或是告别一段爱情。
一阵飞雪吹进衣领,沈悠然忽的打了一个喷嚏。她抬起头来看着雪花纷落的夜空,刺骨的夜风把她的衣摆和围巾轻轻的撩起。她的思绪又飘忽了起来。
听说这个星球上每十五分钟就有一个物种永远的消失掉了。每四十五秒钟就有一个人死于饥饿,贫穷,毒品亦或自杀。
听说遥远非洲的埃及的政府军和穆斯林兄弟会又达成了和解协议…
听说美国国会正在准备要对叙利亚动用化学武器而进行制裁…
听说这股来自于西伯利亚的冷气流会大范围的南下,清冷的天空将覆盖大半个中国,帝都的这场雪会一连下很久。不知道这之后会不会又要闹起雪灾什么来……
这些都是大事情,很大很大的事情。
相比之下,谁又会在意这个世界上每分钟死掉多少爱情?
这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美发店里的英文歌仍然顺着夜风悠悠的飘过来,权且当做是这哀伤的夜幕下伤感背景乐吧。
Iswallowtheurge
Tocalloutyourname
Theneedcrashesin
Ibraceforthewave
Andprayitwillpass
Nottakemeunder
Cause,I‘mtheguardian
Iamthelastdefencefor
Myweakenedheart
Thatstillwantsyou
Iwontletlovedomeinagain
Icantjustruntothelight
Ofafireandjumpin
Riskapoisonkissjusttohave
Mythirstunquenchedagain
Letlovedomein...
沈悠然低下头来,拢了拢围巾,沉默的拉着行李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