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山的生活对于繁弱来说,真正是快活人生。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没有一个怒眉张目恨铁不成钢的娘在耳边唠叨,繁弱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繁弱的娘雪落是狐界第一美女,聪慧异常,生平最得意的事就是早早地把繁弱的爹给定下来。雪落平生最想不通的是想当年她三百年修成人形,五百年就捕获人心无数,一千年便成为狐族最为魅惑的妖精,而自己的老公也是狐界第一人,按理来说,繁弱怎么基因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为什么自己会生出这么个废柴一样的女儿来。
繁弱自出生后便被寄予厚望,雪落一直以为自己会生出个天才宝贝来,开始第一百年充满了希望,第二百年的时候还有点耐心,第三百年的时候心理上有些失望,第四百年的时候不停地督促女儿修炼,第五百年的时候她终于无可奈何地承认自己生了个普通的孩子,等到第一千年的时候她惊骇地发现自己生的是一个驽钝的孩子。雪落一想到以后整个狐族都要交到这个女儿的手里便下了狠心把她踢出家门让她经历风雨去,树不修不成材嘛。但是他们夫妻做梦也没有想到宝贝女儿被扔出来之后这吃货连屁股都没动就势躺下去睡觉了,而且没睡多久还被一个仙君给捡走了。繁弱一想到老爹老娘的苦瓜脸,做梦都会笑起来。
繁弱的理想很简单,就是能够混吃混喝快快乐乐等死。她既不想什么狐族的宏图伟业,也不想什么流芳万年,更不想什么去人间倾城倾国,她唯一的爱好便是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能站着就绝不走。
往年在狐界的时候,繁弱不止有娘亲的絮絮叨叨,还要面对长老们的苦苦婆心的说教,不停地提醒她身为王族之女应该勤劳勇敢智慧杀伐决断能带领狐族奔向光明之路。
现在在君山再没有人在她耳边聒噪不休,每个人都待她很好,星曜更是对她呵护有加,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狐狸,没有天下责任,用不着对一大群人的未来负责。她能做的就是每天吃饱了喝足了睡醒了对主人撒撒娇,仙界的环境又好,繁弱被养得皮毛油光水滑,银针一般根根闪着亮光。
君山远离喧嚣,星曜本身又是非常低调的人,常常一人一狐在山顶上默默相伴,星曜偶尔抚琴,琴声笼罩着这一方世界,绮丽的花雨乱坠不停,繁弱趴在他脚边凝神地听。
偶尔也有不速之客,会有天界使者下达命令让星曜去平叛妖孽之乱,还某地一个太平人间。每次天界使者冷冰冰地宣布任命的之后,星曜就会不言不语。
小青会愤愤不平地说:“都是昆仑那帮人明争暗斗,有的管教下属不严,有的故意放任下属去把水搅浑,上下界勾结作乱,趁火打劫,浑水摸鱼者就参与进来,弄得民生怨道,无法摆平时就喊星曜大人去收拾这些烂摊子。”
繁弱眨巴着眼睛看着气愤的小青。
小青嘟着嘴巴恨恨地戳了她一下,说:“就知道吃,吃,吃得胖乎乎的,你到底是只狐狸还是只猪啊?”
繁弱扭过脸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被冷落的小青到底是个耐不住的小孩子,君山人少,人人都比他大,他没有玩伴,也只有这只懒惰的狐狸肯听他说话。(可怜的小青你误会了,像猪一般懒惰的狐狸只是懒得起身干脆阖上眼睛听你唠叨当催眠曲而已。)
小青叹口气对她说:“他们都知道大人不属于任何帮派,所以每次出现这种事情就喜欢让大人去处理,大人不会偏帮任何人,公事公办。这样谁都讨不了好,谁都心里服气。可是凭什么让大人去处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呢?”
繁弱倒是对这些政治不感兴趣,左耳听右耳扔,无论是谁得势与她都没有关系,她照样过她的生活,不过每次看见那些趾高气扬的那根鸡毛当令箭的小人来传旨的时候还真是让人觉得不舒服。要是她老爹,有人这么对待他,他肯定会让那人莫名其妙地倒霉。狐族讲究的是恩怨分明,特别是有仇那是一定会铭记在心,睚眦必报的。星曜,繁弱却看不透,永远对任何人都不加臧否,即使是对小人物也彬彬有礼。
也只有在最高的君山之巅上,星曜抱着她才会透出一言半语的真心话:“成王败寇英雄梦,是非成败小民苦。这被践踏在底下的都是蝼蚁般凡人。”
繁弱睁着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他哑然失笑:“小白,还是你这个样子最好。人生难得糊涂,你永远这个样子吧。”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梳理她的皮毛,长得雪球一般的繁弱被他摸得懒洋洋地什么都懒得思考。
君山南面有座仙山瑶山,瑶山上住着一位凤凰,这只凤修炼得神通莫测,又因凤凰这个物种一般高傲非凡,喜欢独来独往,因此很少有朋来往,偶有一天月圆之夜这只凤凰修炼有些岔气,邻居星曜助了一臂之力因此和星曜成为莫逆之交。
这只鸟儿非常看不起繁弱,每次都对她视而不见。
每个天资纵横的英才都对禀赋有些差的人看不起。
月渐是这样,这只破鸟凤离也是这样,相形之下,繁弱益发觉得星曜是个大好人。
不过,繁弱还是承认这只破鸟还真的有些本领的。这只破鸟身上散发的气势让人有种噤若寒蝉的味道。她知道这种人根本无视于其他人的生死,所以每次凤离一来她要么就跑得远远地去睡觉,要么就会很老实地趴在星曜怀里乖乖地尽量让自己无声无息。
凤离喜着锦衣华服,灿然生光,耀人眼目,但更出彩的还是他的那张脸,宜喜宜嗔,姿容绝逸,入眼便慑人心魄,让人窒息。每次他一来君山,那些婢女便会端起最好的饮食,每个人脸红彤彤得如饮醇酒。显然这只破鸟还具有非常恶的趣味,每次都会对那些婢女温柔地笑,好像是微风拂过水面霞光在上晃动,波光潋滟,笑得这些不知活了几千年的女人们迷迷糊糊,一个劲地把君山的珍奇之物献上来,星曜也是好脾气从不说什么。
繁弱在心里一个劲唾弃这只可耻的卖弄风骚的破鸟,可她不得不承认,即使是狐族盛产美人,凤离的美也是无法忽视的,他虽不懂魅惑之术,可笑语盈盈之间,恍若是一道光扑过来,使得人脑袋里一片空白,目光迷离,又像一团火****全身,让人热烘烘,火辣辣的,心剧烈地跳,但她是知道这只破鸟笑脸盈盈下的狠毒,阴险狡诈翻脸无情,多么像自己的老爹,华美温柔的皮相下一副黑心肠。
凤离喝着君山上好的佳酿说:“月渐现在去趟那池浑水,还是太早了些。”
星曜点头:“月渐性子急。”
凤离说:“现在时机并不好,一是现在两派还没有死伤过多,未动根本;二是现在昆仑上方虽然有些昏聩,但还没到丧心病狂之时出师无名;三更重要的来说现在大家势均力敌,胜算不大,弄不好鱼死网破。”他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继续说:“聪明人算无遗策,绝不肯以身犯险。”
繁弱趴在星曜怀里迷迷糊糊地听他说:“月渐喜欢的是挑战,越是困难,越是知难而上。”
繁弱睡着了,繁弱一听见这些沉闷的政治话题就打瞌睡,唉,狐生也无涯,知也无涯,与其那么费脑袋,还不如高卧酣梦美人怀吧。
凤离看着睡得留着口水的小狐狸嫌弃地皱着眉对星曜说:“干什么老抱着一个废物,你想要宠物,哪天我给你抓只有灵性的来。”
星曜笑笑,淡淡地说:“你我所见聪慧之辈何其多也,也没见得哪个快快活活的。”然后又像是警告似低声说:“你别动它。”任凭小狐狸的口水****了自己洁白的衣袖,也不见他恼,只是怜惜地笑。
凤离没有说话,的确,天资聪慧之辈心思多是九曲羊肠一样弯弯折折,风吹草动都会思虑半天,对人失去了信赖感,根本不敢对任何人交心,孤独往来终老此生,宁肯错过,不肯犯错。他看了一眼睡得胡天胡帝的小狐狸,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深的睡眠,每次都枕戈待旦,深恐辜负光阴一事无成,还深恐有敌梦里取自己性命。
风烈烈而来,吹得两个人袍袖纷飞。
星曜和凤离从君山极目西望,看向昆仑方向,两个人同时想起了月渐。月渐走的时候风神洒脱,笑容满面,好像去的不是诡诈波澜动荡不安之地,而是去赴一场瑶池盛会。
两个人风华绝代的美男子不同而约地轻轻叹了口气,星曜是无可奈何,而凤离则是惋惜。
小狐狸则是被风吹得梦里感到有些冷使劲地往星曜的怀里缩了缩,把毛绒绒的脑袋贴住星曜的胸膛,汲取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