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堂中祖孙三人左右拿不定主意。愁得林氏夫人一回到观澜院中就发了旧疾,骆老夫人扶着碧桃的手到林氏夫人榻前看她,见二媳妇儿满面愁容,心中也是一阵悲戚,“玉珂啊,你莫要心焦!左右咱们阿荞离着及笄还有日子呢,我已写了信给你大嫂,咱们再细问问那顾小将军的景况。你娴大姐姐那儿,我也写了信了,端地看这两家儿哪一个能救上咱们阿荞一救。”
林氏夫人躺在床榻之上,只恨自己这副身子骨儿不争气,如今女儿面前前头是深渊,后头是绝路,偏这当娘亲的半点儿帮不上,还在这要紧的当口儿拖累她,听见婆母这话,林氏夫人一把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婆母!”一语未完,泪若断珠。“若是娴大姐姐不嫌弃,咱们就给两个孩子订了这门亲事吧。”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骆老夫人的两封信已送出去将近一月了,腊月十九这日,严妈妈一大早儿就进了福安堂,满脸挂着笑给老夫人请了安。“回禀老夫人,大夫人的陪嫁薛掌事跟焦掌事来给咱们府上送年礼,说是要当面儿给您磕头请安呢。”
一听这两个人儿,骆老夫人便知她们此来所为何事了。这两位掌事原是宫里头的,因河间郡主自小就长于先淑太妃身边儿,及至她出嫁,所嫁的郡马又非京里的世家子弟,乘州离着京城千里之遥,先淑太妃娘娘忧心这外孙女儿嫁后诸多不妥当,这才将宫里头自幼伺候外孙女儿的两个宫人赏了品级陪嫁过来。便是这薛掌事并焦掌事了。
“快些请两位掌事入内说话。”严妈妈得了令喜滋滋地自去了。王妈妈领着白杏等人忙给老夫人穿戴了大衣裳。虽不必按品大装,却也不能穿着得太过于家常儿了。
半柱香的功夫儿,两位掌事到了。磕头见礼毕,那位薛掌事饮了一口茶,“回禀老夫人。郡主自到了京里,日夜都悬心咱们这府里,时常说起,老夫人您正是要人伺候在左右的时候儿,郡主跟郡马爷却回了京中任职,每思及此,郡主竟夜不能寐,如今趁着送年礼的空当儿,遣了我二人前来替郡主给老夫人叩头。”
骆老夫人笑眯眯地听着薛掌事这一番说辞,眼中慢慢凝聚起真心实意的欢喜颜色,“郡主的一片孝心,老身笑纳了。还请两位掌事平日里多劝着郡主些。她们为朝廷尽心竭力,也是我骆家的荣光。叫她要善加保养身子。乘州有她弟妹照看,我身子骨儿也还硬朗,请郡主放心便是。”
到底又客气了几句。那位焦掌事这才自袖中拿了一封书信出来,恭恭敬敬地递与骆老夫人。“我们二人来时,郡主吩咐务必将这封信妥妥当当地交到老夫人您的手上。郡主派我们二人前来,也是因着京里各门各户,常日里都是我们二人伺候郡主出去应酬得多些。郡主怕信上有什么说不明白的地方,嘱咐了我们二人,但凡老夫人、二夫人问的,叫我们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骆老夫人含着笑接过了那信,慢慢拆开来仔仔细细瞧了一遍,放下信又谦让了两位掌事喝茶。这才像是唠家常儿一般开了口。“郡主信里说这位顾小将军的祖母自五月里那一病,到如今竟病得卧床不起了?不知可请了大夫瞧了没有?上了岁数的人,这身子骨儿是耽搁不得的。若不然,任凭再刚强的性子,再机变的谋算,也都是徒然罢了。”
薛掌事听见骆老夫人后面儿这半句话,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惊疑之色。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宫人出身,薛掌事抽了帕子掩了掩唇角儿,“回禀老夫人,这位顾老夫人论年岁,要长着老夫人您五载有余,又兼着终年主持着府里头的中馈,难免劳累些,这积劳成疾的病症一旦发了,若要痊愈起来,也是极慢的。”
顿了顿,又觑了一眼老夫人的神色,见老夫人唇角仍挂着一丝笑,薛掌事心里打了个突儿,到底还是按着郡主的吩咐从实讲来。“也是顾老夫人急怒攻心的缘故。原本定好了今年五月里给这位顾小将军定亲,却不想四月里那张家竟发了事儿,恰巧彼时小将军不在京中,顾老夫人虽也有诰命在身,终究不能管朝中的事儿,眼睁睁瞧着相看好的孙媳叫锁了铁链子拿走了,登时便晕倒在地,这不是么,一病就到了今日。”
“却也是个可怜之人。”听见骆老夫人如此感叹了一句,那焦掌事眸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早些年,顾老夫人给小将军定的那家儿姑娘夭折了,咱们宁和长公主就到顾府里同顾老夫人提过,想要将当今丽妃娘娘所出的九公主给了顾小将军。谁知顾老夫人竟要撞祠堂的门柱,长公主心慈,虽惦念着儿子,终究不敢再提这个话儿。”
薛掌事也笑着接过话头儿来,“谁说不是呢,宁和长公主虽改嫁于霍驸马,心里哪能不惦记着自己亲生的儿女呢?从前就说要把小将军并小姐带到公主府教养,顾老夫人一状告到了太后娘娘的寝宫,直披麻戴孝跪了三天两夜,把太后娘娘气得病了两个月。”说到此处也是摇头叹息,面上显出极不赞同的神色。
“是啊、是啊,九公主这头儿顾老夫人不肯。长公主越性儿等了几年,终于日盼夜盼,小将军立了军功班师回朝,淮王侧妃欲将景云郡主说给小将军,宁和长公主也是极欢喜的,还特特求了皇后娘娘保大媒,谁知顾老夫人又长跪宫门,逼得皇后娘娘也只得劝长公主歇了这个心思。”
焦掌事说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连连摇头叹息。“三折腾、两折腾,小将军命运多舛,乃是杀神转世,八字硬克,良缘不遂的传言就像插了翅儿一般于张家抄家后的两三日内竟传遍了京里的大街小巷。顾老夫人这回算是消停了。她倒是病卧在榻上日夜都有人伺候左右。我们长公主却每日里都像是让人拿着大锥子直扎心肺一般。自六月里就四处奔走,想要给小将军说上一门亲。可谁知,这人心啊,竟都冷硬得如同石头一般。愿意跟小将军结亲的人呢,还不晓得怀里头揣着什么黑心眼子呢,长公主瞧不上,可瞧上了的呢,人家又有千百个借口等着推脱,可真真儿是难为坏了咱们长公主。”
两位掌事许是亲眼瞧见了这些事儿,除了叹息,竟也再说不下去了。骆老夫人却已听得明明白白了。她点了点头。又唤王妈妈,“知会了大厨房,午膳备些上好的北方菜式,将二夫人并三姑娘也请了来见见两位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