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听到这声音,俱是一惊。还是容华君反应快,他笑道:“新来的小宫男笨手笨脚,让亲凰见笑了。”
独孤莹和独孤琦虽然心知那所谓“新来的小宫男”只怕是莫须有,但仍跟着陪笑,并不点破。
容华君赶紧掉转话题,说道:“世女要成亲,这可真是大喜,我在就听说世女同周家少爷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如今终于要成亲,真是恭喜亲凰。”
独孤莹看着容华君熟练圆融的言行举止,忽然有些出神。容华君发现独孤莹神情有异,自己也是一愣。
“侍眷,”独孤莹向前凑近容华君,低声说道,“我想……我想请你来喝阿琦的喜酒。”
容华君吃了一惊,赶忙去瞥独孤琦。
她的座位和独孤莹隔着一个小桌子,适才独孤莹的声音很低,加上阿琦心里系着在后殿准备点心的李挽澜,全没注意母亲和容华君如何谈话。
容华君见独孤琦并没听到,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狐疑地望着独孤莹,心下十分奇怪:“她平时是那么谨慎恭敬又小心的人,怎么敢在翊乾殿里面这样跟自己讲话?莫非其中有什么古怪?”
于是他故意将身子往后靠了靠,说道:“亲凰方才说什么?我倒没有听清。”
独孤莹有些无奈,说道:“我想……我想请君上亲临鄙府,喝小女的喜酒。”
这一回,独孤琦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猛地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母亲和容华君。
容华君对她这个请求也颇感意外,问道:“我们李家与荣亲凰府素来……素来没什么深厚的交情,荣亲凰何以有此一求?”
独孤莹道:“我想给阿琦请个身份尊贵又有福气的贵宾,想来想去,就只有君上……”
“亲凰此话,侍眷不明白。若说身份尊贵,有谁比得上国主?若说有福气,有谁比得上国夫?亲凰这么说,可不是拿我打趣着玩儿么!”容华君刁蛮地说道。
独孤莹被他这么一番抢白,脸色很是难看,重重叹息之后,剧烈咳嗽起来。独孤琦赶忙上前轻拍母亲后背,又喂她喝水,咳嗽方缓。
容华君见独孤莹被自己激得咳嗽,有些歉悔,想伸手去帮忙,可手伸到一半,又惦记起自己的身份,知道不方便帮忙,只得将手缩了回来。
“君上,您要去便去,要不去便不去,我娘身体素来虚弱,您又何必拿这种话气她呢!”独孤琦盯着容华君,不满地抗议道。
容华君坐在椅子上,微微仰头看着这个几近发怒的少女。
她身着淡粉橘色的朝凰服,披淡烟黄色披帛,衣衫温柔娇媚,可是人儿却是刁蛮任性:双手叉腰扮夜叉,虽杏眼桃腮却怒目而视,可那娇俏的模样生起气来倒有几分可爱,让人不忍责怪。
有那么一刹那,容华君忽然恍惚起来:独孤琦给他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是哪里呢?
容华君望着独孤琦出神,想不起他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情景。
他先前见她也不止一次,竟然没有好好打量她一下,没有发现她身上这种熟悉的感觉。
容华君迷惘了。
独孤莹才好些,赶忙将女儿拉到身后,连连向容华君道歉:“阿琦年幼不懂事,请君上多多包涵,千万不要跟她计较。”
容华君看着独孤莹,态度缓和下来,说道:“我不过是这么一说,亲凰可别当真。亲凰想让我去喝世女的喜酒,这我原是该去,不过我现在有个疑难,要是亲凰和世女能帮我解决,我自当欣然赴宴。”
“什么疑难?”独孤莹问道。
“还不是龙圣国求亲的事儿,”容华君答道,“他们想要大王子给龙圣国的公主做驸马,国主哪里舍得,于是便想出了一个找人代去的法子,可找来找去,都不满意,独独选上了我姐姐的长子挽澜。本来我姐姐也不愿挽澜去,但是圣意之下,不能违抗,她倒是勉强答应了。可……挽澜那孩子平时看着柔顺,谁知脾气竟然倔得像头驴子!我和沅清劝了他多少天,他就是不肯答应。听说世女和挽澜还算谈得来,要是世女肯帮我这个忙,说动挽澜去龙圣国做驸马,那世女这个喜酒我是喝定了,不光要喝喜酒,我还要送上一份丰厚的贺礼呢!”
独孤莹听了,觉得这是了断女儿心中对李挽澜念想的好机会,正准备一口答应,谁知独孤琦竟然先跳了出来,毫不客气地对容华君说道:“臣女的喜酒,君上要是有兴趣就去,若是没兴趣就不去;但是要臣女说服挽澜去遥远的龙圣国,跟一个从来没见过,不知美丑、善恶、性情的陌生人成亲,恕臣女难以从命。”
独孤莹瞪了女儿一眼,谁知独孤琦义愤填膺,竟没察觉。
容华君笑道:“哟,世女好大的脾气。都是要成婚的人了,还这么在意我们挽澜跟谁成亲,难不成世女心中……对挽澜有意?”
他话音刚落,后殿又传来清脆的“当当”声,听来那碗碟像是险些被砸,但终幸免遇难。
容华君瞥了一眼独孤莹,冷笑道:“看来荣亲凰府的女子世世代代都是多情种,世女如此,倒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独孤琦见他又开始贬损自己母亲,胸中怒火一窜老高,义正言辞道:“看不出,君上对我们荣亲凰府的事情也挺关心嘛!我对挽澜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都不可能同意他像个东西一样被你们就这么送到龙圣国去。他是个大活人,有思想,有好恶,他会哭会笑,会思乡会害怕,国主不愿意大王子远赴异乡,难道李大人就舍得挽澜吗?就算李大人愿意,你们为什么就不替挽澜着想?再说,他同大王子的样貌一点也不像,若是被送到龙圣国后发现是冒牌货,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境遇,你们想过么?”
独孤琦连珠炮似的问题令容华君哑口无言。
她清清嗓子,接着说道:“如今,我只恨自己没有能力阻止这件事情,至于像君上所说的那种把挽澜往火坑里面推的行为,我是坚决不会做的。”
“当然了,我劝不劝他、他答不答应,这对你们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不管挽澜是否愿意,你们都会把他塞进龙圣国的轿子里去,既然不管他是否愿意,他都要去,那还假惺惺地劝他做什么呢?你们本来就已经不关心他的死活了,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呢?”
独孤琦的一席话,让容华君和独孤莹都目瞪口呆。
对于他们而言,这样的想法只会在他们为家族做出各种牺牲的时候一闪而过,他们是不敢深入去想,更不敢像独孤琦这样大声说出来。
过了半晌,容华君望着独孤莹凄然一笑,轻声道:“竟是我看错了,这孩子同你,可一点都不像呢。”
没等独孤莹回话,一个神色惊慌的小宫男跑了进来,嘴里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
容华君被他的声音一惊,恢复了常态,威严地喝住小宫男:“站住!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的!没规矩!”
“君上恕罪、君上恕罪!”小宫男连连求饶,“实在是出大事了。”
“什么事?”容华君没好气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