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读了高中的姑娘失心疯了想去做裁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这附近的几条巷子。
郭红英回家热了个包子的功夫,再出门来叫弟弟回家吃饭,发现到处都是谈论自己的。
这个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与二十年后大部分人们相比,都亲近的多。知道别人家养了几只鸡不算消息灵通的,有人连邻居起了几次夜都清清楚楚的。
老祖宗讲究的是什么?“事无不可对人言”啊!
…………
郭红英先是遇到了张家比自己小两岁的二儿子:“红英姐你当裁缝啦?我听我妈说以后不让你做我嫂子了!”
郭红英冷汗:“张建林你怎么跑到这儿了,你家不是两条巷子外呢?”
又开口吓唬他:“可不能乱说啊!我本来就不是你嫂子!你小心以后你哥娶回来的嫂子听说了这话,当家的时候给你穿小鞋儿!”
张建林想问题有点“一根筋”,听郭红英这么一说,就真害怕起来了,连忙跑回去问自己老妈。
…………
郭红英一到巷口被自家弟弟扑了上来:“姐姐他们说你当裁缝了,还说你以后不好找对象!对象是什么呀?”郭红英一听“十万个为什么系列”又开播了,连忙敷衍他:“对象是两只站在一起的大象,这是说当裁缝就不能去动物园了(……)。”
郭弟弟很有骨气:“那咱们就不去!”
郭红英赶紧转移话题:“金海呀,早上背的《登楼赋》还记着不?给姐姐背一遍,我们回去吃鸡蛋白菜馅儿的包子,姐姐还切了小黄瓜,煮了白菜汤!”
…………
回到门口,门口已经站了个人。是正苦瓜着脸的冯薇薇,一边说话一边跟着郭家姐弟进门:
“英子啊,我错了。你别当裁缝了。我跟我妈说,我出的主意,我妈说我混帐,还跟我爸打电话让他骂我。”
郭红英看见冯薇薇就想笑,一听这话就真的笑起来了,连忙摆手:“没事儿,我跟董阿姨说。“
“还有我爸!”冯薇薇敲砖钉角。
“嗯,还有冯叔叔。”郭红英煞有介事的点头。回身锁了门。给弟弟换大衣服。
冯薇薇放心了,走路都蹦跳两下,噘着嘴开始抱怨:“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当裁缝怎么就不好了,你不想离开你弟弟,就得找个在家的营生,不能出去上班。商店里的衣服那么贵,料子又不好,还不一定合适。大家过年做新衣服,平时也给小孩做衣服,有的时候还仿南边儿的新样子,算下来哪家一年不得做个五六套的。你开始辛苦一点,攒钱买个缝纫机,等到以后名声打出去了,那生意肯定好的很哩!”
郭红英听得怔了一下,笑着点头:“你算的很对!”她忙着给弟弟洗手,擦干。给自己洗手。又抬头问冯薇薇:“你吃饭没有?”
“吃了吃了”,冯薇薇点头,凑过去看了一眼:“就吃的你送的包子,我觉得盐放的少了。”
郭红英心说我是正统的南方人,炒鸡蛋的时候,不往里面加糖已经很别扭了。口中说:“我们家口淡。”
冯薇薇接受了这个解释,点头,坐到床沿儿上晃着腿,又说起刚才的话题:“我就觉得啊,他们看问题……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对了,片面!他们看问题不全面!还说你是高中生,做了裁缝可惜什么的。我就说,你既然是高中生做裁缝,那就一定能做比别人更好的裁缝啊!”
他们看来更好的裁缝也只是个裁缝。郭红英在心里想。手中的咸菜包子白菜汤摆在当成饭桌用的硬纸片上。又笑,心想只怕最开始时生意还不会太好,因为每年做五六套衣服的人家……是一定会有自己惯用的裁缝的。而像郭家这样的境况,又可能会买了布料自己做。不过,冯薇薇有一点说对了。我会做得比别人更好的。
郭红英把弟弟放在座位上,又给他摆好汤。拍了拍他示意正扑闪着眼睛听她们说话的小男孩可以吃饭了。又郑重了神色,抬头看向冯薇薇:“你说的对!”
冯薇薇满意了。看了会儿郭家姐弟吃饭(……),侧头想一想,好像今天想说的话都说掉了,皱了皱鼻子很奇怪的问:“英子呀,我发现你最近不怎么爱说话啦,原来我们两个都抢着说得,还经常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今天怎么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没说几句?”
郭红英仰头看看天花板,低头:“哎哟!你今天怎么没有去上班?”
冯薇薇刚才是在没话找话,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一副想挠人的架势:“昨天夜班没有睡啊,今天又被我妈骂,哎呀,我真是好可怜啊!”
郭红英赶人:“那就别墨迹了,回家睡觉去。”
冯薇薇怏怏从床上下来。往外走。
郭红英又想起一事:“对了,你如果有时间,把那能考的证都考一考,越早考越占便宜!”
“知道了知道了”,冯薇薇有气无力地说,拖着鞋嘎吱嘎吱向外走,不一会儿听到了外面的关门声。
郭红英放下碗筷看向弟弟。
小男孩抖了一下,低头,闭眼不看她,抱着碗不撒手。
郭红英托下巴等待状,意思“看你能搞出什么花样!”
小男孩低头念叨:“吃饭呢吃饭呢,姐姐你说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
郭红英不为所动:“郭金海!这个理由你昨天就用过了,吃了饭你说立刻去午睡,午睡醒来你就跑没影儿了,回来一上床就睡着了,晚饭还是我叫你起来吃的!《登楼赋》的第一段只有八十七个字,你能背出来一半我就算你过关。”
小男孩放下碗,双眼泫然欲泣状,声音软又软:“姐姐!”
郭红英眩晕了一下,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又纵容了对方逃避背古文,不由心中暗恨,不知道这招他是跟谁学的。
背古文是郭红英想出的让小男孩增加文科修养,体会人情世故的法子,他以后不管成为什么样了不起的人才,总得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
郭红英只是没想到,这每天还得“斗智斗勇”……郭金海如果被抓住了没有记牢,那就下午不能出去玩,得在她身边背古文;如果背得出来或者躲过了,那郭红英第二天时,也不能翻昨天的帐了。
郭金海低头暗自得意,前几天背了“暮春三月,江南草长……将军独无情乎?”没想到居然还很好用。姐姐知道的东西虽然没有自己多,可是似乎还有些道理!
郭红英心情复杂的自我安慰,如果,这法子真是他自己想的,那也算是个进步了么……不对,还是好生气!我为什么不会背《红楼》,哪怕《三国》也行啊!或者等攒了钱,去书店买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