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红英对郭金海的第一次价值观教育,以未尽全功告终——这简直都是溢美之词了,事实上,更准确的形容是:郭红英自己险些被年龄小了自己一轮儿的家伙说服。
郭红英对此情绪复杂。自家弟弟看起来十分有豪情壮志,这本是值得庆幸的,可是对方对于“规则”又似乎太过蔑视——成为最强大的就能蔑视规则谁不知道,关键问题是,能够成为“最强大”的,千百年来又有几人?
其他人等,不还是得生活在规则之下?
郭红英竟不知,当是为弟弟志向叫好又鼓励,还是,声色俱厉的训诫,把他变成一个最安全却也最平庸的普通人。
“理想”这东西,尤其是幼年的理想,其实是很娇嫩脆弱的东西呢。
当鸿鹄也把自己当作了燕雀,它别想再飞起来。而似乎更糟糕的情况是燕雀把自己当作鸿鹄,那简直说不好就会因为受不了高处风压严寒空气密度,然后飘零猝死在风中。
尤其,郭红英自己,胆敢在穿越后选择一个全新的行当从头拼搏,也绝非没有成为“最强大”的想法。谁不想超越同类证明自己的优秀,谁不想再这茫茫人海留下某些证实自己曾经来过的证据,毕竟世间走一遭!
…………
公安分局。
眼见得这个据说是京都来的专家,也对那计算机病毒束手无策,大家的情绪都失落起来。有人在心中暗自揣摩,难道这一次只能吃一个哑巴亏了?
话说回来——那个据说是京都的计算机知名专家,简直不仅仅是束手无策,那人还拿着个烂本子在旁边疯狂记录,好像酒鬼遇佳酿,世人见黄白。恨不得跟那破玩意儿(编者注:指计算机……)搂在一起睡一辈子呢。
有人念头不甚通达之下,恶毒诅咒之:“让你看不懂!让你怎么看也看不懂!”
——这已经是俨然忘记了大家原本是一条绳儿上面的蚂蚱。他看不懂很糟糕,莱州公安分局被人杀了个七进七出还扬长而去,又有多得意呢?
“咦?!”那专家叫了一声,好像很惊喜。房间里的大部分人连眼神都没放过去一个,实在是这等情况今天已经发生了很多次,那家伙无一不是砸将一大堆计算机术语,赞美这方框病毒——已经被该专家命名为“张裁缝病毒”,莱州公安们都不这么叫,因为张裁缝什么的,真是一听到就觉得头晕眼花消化不良啊!
果然,这一次这家伙又叫:“原来是这样,我看懂了,这是个最初设定后,三个条件相关进行随机循环,可是这个指针的位置是怎么放得呢?哎呀让我来研究一下!”
——你听,这都是说的什么玩意儿啊。这语气听来更是令人不爽。尤其每一次大家充满希望以为他这是解决了问题,随即便被兜头泼来一大桶凉水,这般心境,实在都不是“浪费感情”四个字能够描述的。你以为你在玩“烽火戏诸侯”呢?这也难怪竟有人视其为病毒编写者后,第二号阶级敌人,宁愿祈祷,这家伙什么也看不懂了。
江洋却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你说什么?”
那家伙俨然已经在0-1世界着仙履,登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哪里还有心思搭理身边这些凡俗。
江洋问左右:“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谁记得?”
大家虽然在心里吐槽吐的欢快,可是专业素质是放在那里的,稍一回想,就有三个人同时开口,复述的只有一个助词的差别。
江洋当然不会是来和大家玩“烽火戏诸侯”的,他这一提问,众人都打紧了精神仔细品味起来,果然,不断有人面露恍然又或惊喜,最后,还是杨青云道:“最初设定,他刚才,是不是说的这个?”
江洋竟也难得的面露喜色:“如果,是我们想得那个意思的话……”他又有点犹豫:“谁知道计算机里面的术语是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谁能知道啊!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有勇士自告奋勇的打断了那人的自言自语,大着胆子提问了一下,得到了白眼和肯定的答案——把那些令人昏头胀脑的术语翻译过来就是:最初的“张裁缝是坏蛋”是那个制造这个病毒的人设定的,而后面的内容却是类似从1到100间选择随机数那样,是从文字库里直接选的。一个名字加上一个动词就成了句子,比如“李木匠”+“是嫌疑人”,“言教授”+“偷税漏税”,“周商人”+“骂过政府”,之类。
为什么这个“黑客”这样做?这个问题上计算机专家显然和破案专家有着不同的思路。
“精华!”计算机专家感慨着,“这个随机选择的思路也就罢了,这个组合方式,才是这个问题的精华所在,这里面应用了%—¥#定理,#¥*+法则,……”在他看来前面的初始设定,与这后面的精华设计比起来,简直不值得一提!甚至几乎都得称为破坏这等精华设计的败笔所在了。
“掩盖真实目的。”破案专家们第一次齐齐露出了轻松的神色。“放在第一个位置让我们重视,后面加更多的内容让我们不敢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全部都是恶作剧,从而怀疑到他的来历……”众人又齐齐用敬仰目光打量还趴在显示屏前狂热状的男人:高手!幸亏我们请来了这样的高手!
高手还在计算机前癫狂,时而嚎叫两声。他虽然也想知道这事情是什么人做的,可是在他看来,好好欣赏一下这么美妙可爱的程序,显然比找人之类的事情有意思多了。更不必提其他人了。方才大家一起暗地里鄙视他,他没有放在心上,这会儿众人的尊敬溢于言表,他也当没这回事儿似的。“举世劝之而不加勉,举世非之而不加沮”,简直不是一般的超脱。
众人用全新的目光瞻仰了一下活高手,就又回到案件中了。按说这实在不是一件大案——除了郭金海自己在跳墙的时候划破了脸颊,本次事件中还没有第二个受伤的人呢。可是这事儿太损面子了!用一句官方一点的术语,那就是“影响不好”。
事情到这里,接下来的思路就滚滚而来了。于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开了,案情也越来越明晰:
“是最近的事件,但应该不是涉及到人身安全或者巨大的财务纠纷的事件。”
“嫌疑人年纪不大,或者心理年龄比较小。”
“称呼为‘张裁缝’,很可能他并不知道对方名字,那么是这个裁缝近期的客户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不,为什么特意点出‘张裁缝’,这个说话特点,似乎有意在‘裁缝’前面加上一个形容词,以便和其他裁缝分开……我觉得,有可能是同行纠纷!”
…………
于是搅得整个分局兵荒马乱的高端黑客事件,被推理为,可能起源于两个裁缝之间的同行竞争……
第一个说出这话的人目光中都有不可置信之色。
然而大家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是存在的,或者得说……这还是可能很接近真实的一种猜想。
于是陡然间,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同时有了一种“灰头土脸”的感觉,有人几乎开始盼望,刚才没有听到高手的那个推理……也就,不用面对,这么一个,玩脱了的猜想……
众人有点狼狈的互相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