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拉每天早晨都到穆基德的帐篷去看看他,和他交谈,亲吻他的眉心,送给他好马,让他骑乘。安塔拉经常带着穆基德去野外游玩、打猎,还带他游览各地,熟悉水源和环境,让他观看自己与骑士们比武斗技。村上的人无不称赞穆基德意志高强、聪明机灵、性情温良。
穆基德相貌英俊,面如皓月,族人都很喜欢他。他每从一家门前经过,妇女、姑娘们争相看他,有时把他围起来,有的人还会背背他,抱抱他,逗逗他;穆基德知道大家这样喜欢自己,心中十分高兴。不论白天还是夜晚,穆基德常常和姑娘们坐在一起,闲谈聊天,说古道今。安塔拉知道这种情况,不但从不责备他,还希望他从中锻炼自己的口才,受到教育和熏陶。在阿拉伯人看来,少年与妇女和姑娘们常在一起,听她们谈东论西,可以帮助少年增长见识和提高诗艺。安塔拉听到穆基德与姑娘们一起玩耍的消息,常说:“让他按照自己的喜好和选择行事吧!”穆基德常和姑娘们一道吟诗答对。在与姑娘们的交往之中,穆基德度过快乐的少年时代,男子气概与日俱增。他常常一天和姑娘们待在一起,另一天则与伯父族王盖斯的儿子祖海尔、爱兽迷的儿子赛比阿·也门一起饮酒玩乐。有时,他与姑娘们一起到草场去看放牧,或在山岗上跑来跑去。他习惯于在姑娘群中出入。
有一天,族王盖斯骑马出了村庄,围着自己的牧场,在丘山之间转来转去,看到那里牧草肥美,大地一片碧绿,溪水潺潺流淌,牛羊骆驼自由自在地吃着青草,心情分外舒畅,连声赞美天地之主的大恩大德。过了一会儿,他策马追赶猎物,无意中看见一队人马护送一顶驼轿经过,便对随行的一个人说:
“纳伊勒,你去拦住那顶驼轿,问问他们是哪个部族的,从哪里而来,又要去哪个地方!”
纳伊勒立即扬鞭策马,向着那队人马飞驰而去。当那队人马见一人骑马朝他们飞驰而来,不禁心生疑虑,又看到盖斯的鹰旗在不远的地方飘扬,他们相互议论说:
“那是阿卜斯、阿德南部族的族王盖斯的旗子,他的差使正向我们飞奔而来,准是要问我们的情况,我们应该主动迎上去,听听那差使说些什么。如果真能碰上好运气,我们就在此处安家落户,求得盖斯的保护。”
他们当中的一位老者在几个人护卫下走去迎见纳伊勒。纳伊勒向他们问过安好,然后说:
“你们是阿拉伯哪个部族的?高贵部族人士应当自报族谱。”
老者说:
“阿拉伯头人,我们是拜什尔部族人。我们从自己家园来到这个地方,期望得到阿卜斯、阿德南部族族王的款待和保护。我们的部族时运不济,家园遭毁,无友相助,屡受众敌袭扰,难以生存下去。”
纳伊勒听老者这么一说,由衷同情,随口说:
“你们的希望一定能够实现,而且定会得到平安,宽阔的牧场就在你们的眼前。”
说罢,纳伊勒调转马头,一溜烟儿地回到族王盖斯身边,将情况如实禀报,并连声赞美、感谢伟大安拉。
族王盖斯听后,说:
“赞美安拉给我们造就了这片肥美土地,使我们的尊严深入众族人之心。”
族王又对纳伊勒说:
“纳伊勒,你立即拨马回返,请老翁到我这里来,让我听他说些什么,了解一下他的期望和向往。”
纳伊勒回到他们面前,说道:
“尊贵的阿拉伯头人们,请告诉你们的长老,就说我们的族王盖斯请他来见,族王将热情迎候他。”
老翁自感目的已经达到,高高兴兴走去。老翁名叫穆纳赫·迈哈亚,颇善言辞。他带着族中的头面人物,赶着一群骆驼和马匹来到族王盖斯面前。族人下马离鞍,向族王盖斯问过安好,又行吻地大礼。盖斯还过礼,穆纳赫老翁说:
“族王英雄,当代雄狮,贵方家园可有空闲牧场,大人可有接纳新邻居的愿望?”
族王盖斯说:
“阿拉伯头人,凭安拉起誓,你的愿望定能实现,睦邻友好关系就在眼前。此地牧场宽广无限,河渠纵横,流水潺潺,欢迎你们落户此间。”
随即,族王盖斯把他们带到自己的帐篷里,答应为他们提供一切方便,让他们在土地宽广、牧草丰茂、溪水充足、充满欢乐的原野上落脚生根繁衍。
盖斯说:
“族人们,你们就地搭帐篷做我们的邻居吧!我们会把你们当作我们的朋友和助手。”
拜什尔部族一行人马个个兴高采烈,人人欢欣鼓舞,百般感谢、赞美族王盖斯的美意,一齐动手,搭起帐篷,住了下来。拜什尔人每天都去为族王盖斯效力,同时也去向骑士之王安塔拉问安致意。他们早晚常常和阿卜斯人联欢,一同进餐,交杯把盏。
他们落脚的地方有条溪流,溪旁绿树成荫,两侧则是宽广的草原。那里是妇女们聚会的地方,更是拜什尔和阿卜斯两个部族的姑娘和小伙子们玩耍交谈的理想去处。他们常在溪边度过美好时光,然后欢天喜地地返回家中。穆基德常和姑娘们一道玩耍、吟诗,姑娘们都很喜欢他,常喊他来谈天。
拜什尔部族头领有一个女儿,名叫爱诗玛,貌美胜过艳阳皓月。爱诗玛常常讲述阿拉伯古人的奇闻轶事,喜欢吟诵诗文。她的美貌和文才令许多青年神魂颠倒,想入非非。
爱诗玛从堂姐堂妹们那里听说,她们在溪边玩耍之时见到阿卜斯部族的一位少年,名叫穆基德·本·马利克,不仅相貌英俊,举止文雅,而且口齿伶俐,诗才超群。听她们这样一番描绘,爱诗玛不禁心动,很想见见那位少年,考一考他的诗才。有一天,爱诗玛对母亲说:
“妈妈,有一天,我看到姑娘们到溪水畔去游玩,和她们在一起的还有许多阿卜斯部族的姑娘们。她们回来之后,争相赞美族王盖斯的侄子穆基德·本·马利克,说他如何容貌英俊,诗才出众。我不相信她们说的这些话,怀疑那位少年有那样的才貌。妈妈知道,我不喜欢人们称赞不应该得到称赞的人,尤其是不喜欢人们盲目夸奖有文才的人。明天,我想跟姑娘们一起到溪畔去玩,看个究竟,听个明白。”
随后,爱诗玛请求母亲允许她和本部族的姑娘们一起去溪畔游玩。父母亲都同意她的要求,立即派人去告诉那些姑娘们,要她们明天一早来接爱诗玛,以便带她一起外出。姑娘们欣然答应。
次日天亮,红日从东方升起,晨光将山川大地草原溪水照亮。爱诗玛从梦中醒来,穿上最漂亮的衣裙,头上戴着花环,洒上香水,满怀喜悦,和堂妹堂姐们一道出庄。众姑娘就像天上晶莹的繁星,而爱诗玛则像十四夜空的一轮圆圆的月亮。
姑娘们来到溪畔,开始在水边散步,观赏那里盛开的野花,呼吸着花木吐出的芳香。不到一个时辰工夫,阿卜斯部族的姑娘们便来到了溪水边上。阿卜斯部族姑娘们朝爱诗玛望去,但见那姑娘的身材高挑,秀发如丝,面目姣好,天生丽质,妩媚多姿,真是天造神女,下凡来到了人间。她们知道那姑娘是拜什尔部族头领的千金,眼见那容光四射的美貌,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向爱诗玛问好,对她表示热烈欢迎,一一上前和她拥抱,撩开她的面纱,欣赏她的美貌。她们对爱诗玛说:
“凭安拉起誓,爱诗玛,你的俊俏容颜光芒四射,照亮了我们的家园。天地之主赐予你的美貌,真令我们心生羡意。”
爱诗玛对她们说:
“姐姐妹妹们,我走出帐篷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赏春观水,也不是想到丘山、河流旁一逛,只是因为听我的堂姐堂妹们说,她们和你们在一起玩感到心情舒畅,快乐安详,所以我跟她们一起来到这个地方,想看看溪水流淌。我还听说你们那里有一位少年,他是一位部族头领的公子,常和你们在一起吟诵诗文,他还评说诗人们的诗句,称他欣赏自己的诗才胜过欣赏他人。说实话,我就忌恨阿拉伯人的那种言之无物、空洞冗长的诗文,读了半天,不知其所云,对人既无害也无益,既不令人悲伤,也不令人兴奋,有道是奴隶的言语无法与自由人的诗文相提并论。不过,我对此人的诗文尚且一无所知。伟大安拉让我想到此事,我想与那位少年会上一面,亲自考考他的诗文,洞察一下他的天资,有道是百闻不如一见,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期我今天能交好运,少年正好到此处来,会上一面。”
阿卜斯姑娘们听过爱诗玛那番无懈可击的话,立即向穆基德走去。她们当中的一个姑娘对爱诗玛说:
“凭安拉起誓,我们今天领略了你们美貌,你长得真漂亮,亭亭玉立,风韵可人。穆基德马上就会来这里,没有任何事情能妨碍你与他见面;如果有什么意外的事使他来不了,我们会派一位姐妹马上回去叫他,好让我们一赏你们当场吟诗答对,各展风骚。凭拉特和欧萨两位女神起誓,我们真想听你即席赋诗,简直是迫不及待,即使你背诵过去的诗文,也是我们求之不得的。”
爱诗玛微微一笑,说道:
“过去的诗文就让它过去吧,不必再重复它。你们要求我即席赋诗,对吗?”
“正是。凭你父亲及他的生命起誓,你就望着这潺潺流水、茂盛花木吟一首与我们在溪水边散步徜徉有关的诗吧!不妨借诗句描绘一下我们的身姿、面庞、项链、****、衣饰和你今日的情思以及这些天来的美好生活。”
听到这番话,爱诗玛笑得合不上嘴,惊赞眼前这位姑娘的美妙言辞。一位诗人的一首诗油然涌上她的心头,她随即朗诵道:欲绘溪畔花,莫忘水边柳。
花园一旦没,百草尝苦愁。
大地造天堂,园花若乌有。
溪水甜如蜜,美人涎水酬。
撒上玫瑰花,项链垂胸口。
群芳舞婆娑,皓月挂枝头。
赋诗颂美人,自叹词不够。姑娘们听到这首诗,都感到高兴。妇女、姑娘们无不为爱诗玛的诗才倾倒,都希望穆基德赶快到这个地方来,以便让她们一赏穆基德与爱诗玛吟诗答对。
正在这个时候,穆基德骑着一匹黑马来了,但见他头缠金丝绣花方巾,方巾穗头搭在肩上;腰佩鞘和柄上皆镶嵌着宝石的利剑,那是安塔拉把他从也门救出来时赠送给他的一把宝剑。一眼看上去,那小伙子就与众不同,文质彬彬,相貌出众。姑娘们看见穆基德骑马翩翩而至,纷纷走去迎接,争相向他致意问安。她们说:
“欢迎,欢迎!你的光临为我们带来了吉祥如意,我们早就在这里等着你。因为我们遇到了同样容颜俊俏、口齿伶俐的一位姑娘,如果你今天不出现在这里,我们则会受到无穷无尽的抱怨和责备。”
听到姑娘们那柔声细气的言语,穆基德不禁微微一笑,立即离鞍下马,站立在她们的面前,姑娘们则恭恭敬敬地站在他的周围。爱诗玛站在她们中间显得格外靓丽,独具风韵,群芳莫及。穆基德一眼望去,便知道姑娘们说的那个容颜俊俏、口齿伶俐的姑娘就是她。
姑娘们要求穆基德和爱诗玛吟诗。穆基德望着爱诗玛那两颗黑眼珠,顿时心荡神驰,一见钟情,随即吟诵道:致礼贵人临,大地沐朝阳。
黑夜尽消散,光芒照四方。
皓月挂夜天,欢喜胜期望。
仰视明夜空,心驰神荡漾。穆基德吟罢诗,对爱诗玛说:
“心爱的,好怪呀!你怎么不期而至,在此时造访我们呢?我求天主自今日起不再使我们之间相隔山冈,也不必再订相会约期。”
听穆基德这么一说,爱诗玛微微一笑,仔细打量对方的英俊容貌之后,回过礼,自己已被小伙子的美妙诗句和潇洒举止所吸引。她说:
“阿拉伯头人,阿卜斯、阿德南部族的美少年,安拉为你祝福!你是一株香草,征服了每一个人。凭安拉起誓,假若时令不能使我与你相会,我会思念你终生。因为堂姐堂妹们对你的描述,点燃了我心中对你的思恋之火,使我向你敞开了心扉。我今天来到这溪水之畔,就是为了一睹你的美貌,再赏你的伶俐口齿和超凡诗才,以解我心中的苦思和郁闷。我看到了你的英俊面容,远远胜过她们的描述。万分感谢安拉赐予我们这相会机缘。我已感受到你我心心相印,所思所想如一。你想说什么,就请说吧,尽可敞开心扉,不要顾忌!”
穆基德对爱诗玛说:
“女中皓月,牙刷树枝,你想说什么,就请说吧!请原谅我因为见到你而变得不善言辞、思路呆钝、活力尽失!”
爱诗玛说:
“你说得对。你没有想到我来,故没有思想准备。既然如此,就请你即席赋诗一首吧!即使吟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爱诗玛话音刚落,穆基德随口吟诵道:阿卜斯艳阳,令吾夜难眠。
似你皎容貌,内外未曾见。
若得梦境访,意恐合眼难。
思君死复活,骨朽存情恋。
别离绝望生,沉河入墓苑。
有弓虽无弦,箭出心洞穿。
双眉射杀敌,不用弦与箭。
利刃绵里藏,足令四肢断。
利剑藏明眸,心焉得防范。
足未踏之酒,日与月未见。
君涎胜香醇,不饮成醉汉。
玛瑙杯中酿,美名天下传。
唤声爱诗玛,此乃我答言。
安拉恕我罪,但求莫埋怨。爱诗玛听穆基德吟罢这几句诗,已是满脸笑意。她对穆基德说:
“凭安拉起誓,说实话,你果然口齿伶俐,善于言辞,话语甜润!”
在场的阿卜斯和拜什尔两个部族的姑娘听后欣喜难抑。随后,姑娘们坐在溪水边上,边饮酒边谈论着阿拉伯先贤们的功业,她们无不兴高采烈,个个都想去拉拉穆基德的手。穆基德心中想的是爱诗玛,而爱诗玛热望以求的更是穆基德,但见她既不吃,也不喝,不住地吟唱诗歌,间或讲阿拉伯古代先贤的故事,直到大半天过去。当穆基德准备离去之时,姑娘们相互拥抱,相约明天早晨原地再次相聚。这时,爱诗玛对穆基德吟诵道:念你唇舌燥,见你忧虑添。
剑主如圆月,平生未曾见。
剑客神色奇,堪碎石中顽。
诗句入我耳,还请析内涵。
睡被醒者缚,无惧无忧患。
思君死复活,骨朽存情恋;
有弓虽无弦,箭出心洞穿。
利刃绵里藏,可令四肢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