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环视了厨房一周,只见碎碟碎碗、肉类蔬菜满地都是,一片狼籍。太夫人一顿拐杖,瞪着沈氏厉声喝道:“老大媳妇,你这是干什么?要造反吗?”
沈氏盯着梅氏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今儿媳妇在汤里发现只死老鼠。”
梅氏的身子一震,目光惊疑不定地左转右闪。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大夫人汤里有只死老鼠,这怎么可能?!”
“这一定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太恶心了!难怪大夫人这么恼火!”“谁做下的伤德事儿?!”
太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生出来的善良孝顺的女儿会做出这种缺德事来,只以为沈氏是被夺了掌管厨房的权力而心存芥蒂,故意出幺蛾子与大姑胡搅蛮缠,因此,一心想把媳妇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
沈氏把梅氏的忐忑不安看在眼里,冷笑道,“厨房里本应是府里最干净的地方,现在发生了这样肮脏龌龊的事,还不如现在砸了干净。大姑奶奶,今儿晚上我们的汤是哪个烂了心肝的炖出来的?”沈氏满面冰霜地狠狠盯着梅氏。
那边梅氏也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用帕子捂着脸委屈万分地哭起来:“大弟妹你也不用这样往我身上泼脏水,你是嫌我碍眼,又怨我接替了厨房,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出来。我这就收拾包袱回家去!”
沈氏讥诮地一笑,“回家去?大姑奶奶,你舍得吗?”
媳妇怎么可以这么逼迫、伤害自己的女儿?在太夫人眼里、心里,女儿才是最亲的人,而媳妇,从来都是外人。
“混账话!”太夫人勃然大怒,额上青筋暴跳起来,她把拐杖在青石板上狠狠一顿,“厨房里是出饭菜的地方,就是有只把老鼠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倒要问问亲家,他们偌大的靖安侯府是不是连只老鼠也没有?!”
太夫人又指着沈氏带来的十一二个丫头婆子,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些个犯上作乱的奴才统统绑起来,每人各打二十大板!”
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上前扭捆冬儿等丫头。
沈氏虽然出身靖安侯府,但她是庶出的,在婆婆跟前从来没有逾越过一步,但为母则强,今晚的沈氏态度出人意外的强硬,“慢着!”沈氏上前跨出一步,抬首心痛地、坚定地说道:“母亲,这就是您断的案子吗?因为大姑奶奶掌管着厨房,媳妇汤里出现脏东西也没什么吗?这些下人大都是媳妇从沈府带出来的奴才,要打要罚媳妇送回沈府去!冬儿,回屋收拾东西去!春儿,叫孙九套马车!”
局面闹得很僵,在场的二、三十个人都静悄悄地看着太夫人和沈氏,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一时落叶可闻。而刘氏见她们闹起来,最是开心不过,眼睛放出期待兴奋的光芒,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你……你……”沈氏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顶撞、威胁自己,太夫人气得浑身直发抖,一口气接不上来,脸色涨得发紫。
何妈妈是太夫人的陪嫁,最了解太夫人的心思不过。太夫人忌惮沈氏出身侯门,鄙视她庶出的身份,又嫌弃她没生个儿子,因此她很多时候对大媳妇都是没有好脸色。更何况这回沈氏针对的还是太夫人心尖儿上的梅氏。但若真让太夫人和南征北战、统领过千军万马的靖安侯爷打对台,太夫人肯定是没有底气的。
何妈妈边帮太夫人顺气,边柔声劝道:“牙齿还有磕到舌头的时候呢,老夫人先消消火气。大夫人一时魔怔了,明儿就会明白过来的,到时一定会来给您请罪的。这会儿夜深露重,您身子要紧,还是先回去吧。”
何妈妈边说边朝香姨娘暗里使眼色。
太夫人疾言厉色地说道,“我受不起!我没有这样不孝不悌的儿媳妇!”说完拄着拐杖怒气冲冲地去了。
这话说得简直诛心,沈氏气得浑身发抖,泪流满面。
香姨娘赶忙过去扶着沈氏劝道:“大夫人,我们回去吧。太夫人一向口苦心甜,撂几句狠话您莫要往心里去。夜已经深了,您如果就这么突然地回沈家,莫说其他,岂不惊吓了两个姑娘?老爷就快回来了,夫人,我们先回去吧!”
见太夫人和沈氏已经被人劝走了,梅氏擦干眼泪也待离去。刘氏上前尖声假笑道:“哎呀,我说大姐,今儿天黑了,黑灯瞎火的容易拿错东西,你还是明儿收拾包袱回梅家去吧!”
这个落井下石的浅薄妇人!梅氏又羞又躁又恨,却也不愿与她再争一时口舌之快,头也不回地去了。
刘氏对陈氏幸灾乐祸地说道,“大嫂真是性子好,若是婆婆对我说那么重的话,我早就一头撞死了。”
三房刚刚从沈氏那里借了一笔银子偷偷在外头开了间药材铺子,陈氏看着沈氏蹒跚而去的背影,露出一抹不忍之色。
回到屋内,梅氏目光阴沉地对宝姐儿说,“今儿母亲受的委屈,你要记住了,将来都要加倍的还给她们!”
宝姐儿生气地说道:“舅母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母亲,太可恨了!”
梅氏冷哼一声,握紧搁在桌子上的粉拳,继续说道,“将来你一定要嫁一个达官贵人,只有这样咱们娘儿两个才有出头之日,才能安然享受荣华富贵。”
“我们梅家已经败落了,您让我怎么嫁个达官贵人?”宝姐儿想起梅花下的那个美少年,心里一阵酸楚。
“怎么不能!我们有……”梅氏几乎脱口而出,又及时咽下去,说道,“我们有你外祖母呢!”
宝姐儿低头不语。
梅氏恨铁不成钢地抵着女儿脑袋说道:“你现在不是在豫王府读书吗,天下除了皇宫还有比豫王府更富贵的地方吗?瑄世子是王爷唯一的儿子,你用用脑子啊!女人要打男人的主意还不容易!”
厨房大战之后,沈氏病了,太夫人病了,梅氏也病了。第二日,张府众人都没有及时吃得上早饭。
绿姨娘拿着调羹搅了两下稀饭又扔下,不高兴地对贴身丫头桐儿抱怨道:“这是人吃的粥吗?喂猪呢!让孟婆子重新炖碗瘦肉变蛋粥来!”
桐儿劝道,“经过昨日那场大闹,太夫人正恼着呢!现在大姑奶奶病了,厨房里也没个主事的人,乱糟糟的,几个厨娘乘机偷懒耍滑。姨娘,您且忍忍!”
接着桐儿又悄声道,“昨晚孟婆子也帮夫人砸厨房来着,现在正和夫人屋子里的丫头们一起跪在院子里呢。老爷罚的!”
提到昨日的那场“大闹”,夫人的丫头们被被罚,绿姨娘顿时乐了,笑颜如花地问道,“桐儿,你说,夫人竟敢忤逆太夫人,还在那么多人面前,老爷会怎么惩治她呢?”她随手挑起盘子里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火腿丝薄荷烧卖,狠狠地咬了一口,“嗯……这个烧卖倒挺香的!”
桐儿顺着绿姨娘的心思说道:“奴婢猜想……老爷肯定会很生气!”
绿姨娘边吃边口齿不清地说道:“光生气有什么用?依我说,肯定会狠狠地责罚!你想想老爷最重孝道了,再说太夫人的脾气!是夫人能惹的吗?!”
桐儿动容道:“也是,太夫人一向说一不二。那……夫人是不是会很惨?”
绿姨娘心花怒放,“肯定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得到。到时我们尽管看热闹就是了!哎哟——”绿姨娘突然捂着肚子叫起来。
桐儿吓了一跳,:“姨娘,您怎么了?”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疼!阿……”绿姨娘的额头全是冷汗,俏脸雪白,疼得都扭曲了,“快!快去叫老爷!”
殷红的鲜血从绿姨娘粉色的裙子里渗出来,桐儿吓得面色如土,边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边尖叫道:“来人!来人!快叫老爷!快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