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华灯初上,惠姐儿轻手轻脚地走向自己的屋子。燕儿正在廊下焦急的东张西望,见到惠姐儿迫不及待地迎上来说道,“姑娘,担心死奴婢了,您总算是回来了。”
芸儿在屋子里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闻言赶忙跑出来,“姑娘,您这是哪里去了?今天府里出大事了!”
惠姐儿心里一惊:“我母亲又发病了吗?”
“不是。今天有十几个官差闯进府里来,在老爷书房里翻箱倒柜,最后带着一些东西走了……”
父亲出事了?!这个坏消息糟糕透了,惠姐儿小脸泛白,声音止不住的发抖,“那我父亲呢?”
“老爷还没有回来呢。”
“我母亲知道这事吗?”
“夫人已经被太夫人叫过去了。”
……(难以入眠的一夜。)
第二天,天空灰蒙蒙的,张府的丫头仆妇们都小心谨慎地忙碌着,每个人脸上都掩饰不住的仓惶。
太夫人满脸凝重地坐在上首,手里不断地转动着佛珠,嘴中念念有词。
沈氏面色苍白地坐在那里,额上不停地冒出细密的冷汗。
刘氏、陈氏也是满面愁容。
刘氏实在熬不住,问道:“母亲,大伯到底犯了什么错,会不会连累全家啊?”说着又不满地瞥了沈氏一眼,嘀咕道,“真是倒霉,升官发财的时候兄弟沾不上光,倒霉了却要拖累满门,害得我们一起担惊受怕!”
沈氏的身子轻轻晃了晃,脸变得更白了,白得没有一点人色。
太夫人忽地睁开眼睛,对刘氏低喝道,“闭嘴!”
陈氏忧心忡忡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默默地低下头。大伯大嫂为人都不坏,他们三房的药材铺子能够开张且生意不错,全赖长房帮忙,她倒是真心实意希望大伯没事。但是如果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三房就搬出去单独另过,日子也过得下去。
这时,梅氏走进来,太夫人问,“你两个弟弟出去探听消息,可曾回来了?”
梅氏微微一愣,其实她刚刚是送宝姐儿参加豫王府的茶花宴去了,哪里注意兄弟们的消息了。
梅氏赶忙坐到太夫人身边,情真意切地安慰道:“母亲,大弟行事一向谨慎,不会有事的。外头没消息,至少说明现在不是还没什么事儿。您暂且放心,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太夫人叹了口气。
刘氏看到梅氏现在这时候都不忘讨好太夫人,心里很不舒服,用帕子擦擦嘴角,阴阳怪气地说道,“别以为张家出了事儿就跟自己没关系,现在你也吃着张家的饭,有事儿,谁也跑不了。”
但是刘氏这话却威胁不了梅氏,人家背后的靠山大着呢,梅氏气定神闲地回道,“二弟妹,我大弟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头一清二楚,你尽管放心,我大弟一定不会做出什么坏事拖累大家的。”
梅氏这话说得大义凛然,掷地有声,沈氏听了心里对梅氏竟生出一丝感激,更不用说太夫人了。太夫人心潮澎湃、感慨万千,眼角也湿润了,拍拍梅氏的手:这就是血脉相连、一母同胞的姐弟啊!
这一天,惠姐儿也在忧虑万分中等待父亲的消息。父亲有时虽然有些糊涂,但她知道父亲为官一向清白正直,这一点从自己家中有限的家私就可以看出来。父亲到底犯了什么错?那些官差倒底从书房里搜走了什么?
“燕儿,”惠姐儿忽地站起来,“随我到父亲书房走一趟。”
……
直到傍晚时分,夕阳如血,张炫才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
原来悠然殿的事情还是被抖出来,官差从张炫书房里搜出了那张被篡改了的建筑图纸,皇上雷霆大怒,偏偏这两日靖安侯爷又没有上朝,若不是豫王爷的那帮人帮着求情,只怕性命都不保。最后,皇帝将他贬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凉县做团练副史,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没有牵连全家,张府里许多人的都松了口气。现在,悲伤只属于长房了。
长房的院子里堆满了大小的包袱和箱子,女人、孩子哭成一团。
里屋内,沈氏的脸色惨白如纸,她强迫自己止住眼泪,说道,“老爷,我就不能陪你去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身体,这个包袱里是你常吃的药丸,还有几张银票。你路上一定要小心,记得往家里写信。”
张炫的眼中也含着泪,从那叠银票中硬是抽出大半塞到妻子手里,“那里穷乡僻壤的,我要那么多银子干嘛?你身子不好,孩子们又小,手头怎么能没有银子!”
张炫又转身扶着惠姐儿的双肩说道,“惠姐儿,母亲身体不好,妹妹年幼,父亲走后,你一定要照顾好母亲和妹妹,知道吗?”
惠姐儿心中不舍,泪流满面,抽咽着重重地点了两个头。
张炫重重地拍拍长女地肩膀,“万事小心!”
张炫又走到愉姐儿和悦姐儿跟前吩咐,“父亲走后,你们一定要听母亲和姐姐的话。”
悦姐儿抱着父亲哭道:“父亲,你别走!我舍不得你走!”
“乖。”张炫蹲身抱住小女儿,不禁潸然泪下。他是多么的放心不下病妻弱女啊,但是他不得不走。
愉姐儿心里非常难受,惠姐儿没有带她去王府念书却带了宝姐儿,表姐都比自己这个妹子还亲,她的心里一直就有疙瘩。现在父亲和姨娘都要走了,让她靠着嫡母,她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想起姨娘嘱咐的话,愉姐儿抬起头,说道,“父亲放心,我在家一定会照顾好母亲和姐妹。”
张炫心中大是安慰。
走到外面,香姨娘迎上来,“老爷,东西都打点好了。”沈氏决定让她陪张炫前往凉县,香姨娘行事一向稳重细心,又有女儿养在自己身边,想必也不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绿姨娘哭得梨花带雨,“老爷,婢妾伺候您,不管您走到天涯海角,婢妾都愿意!”
雪姨娘拦着她劝道:“妹妹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呢,现在可不能再给老爷添乱了。”
香姨娘抹着红肿的眼睛也劝道:“妹妹快别哭了,等你身子好了,好好服侍伺候夫人才是正理。”
伺候夫人?!——是的,她差点忘记自己的孩子是怎么没了的,想到孩子绿姨娘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抽搐的疼痛,她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果真不再哭闹了。
望着父亲的马车越行越远,最后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惠姐儿的心中一片茫然。她的父亲虽然不完美,但是为她们撑起一片天;现在父亲远走他乡,她们的生活还能顺着原来的轨迹继续下去吗?
这一天,惠姐儿在无比的悲伤中送走了父亲,这一天,她没有能赴约参加王府的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