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只是猜，她把报告单重新放回去，飞身跑回房间打开电脑查询，很快，猜测证实，她身上的力气也几乎同时被抽光。
气愤、恼怒、震惊、疑惑、不甘……种种情绪像压力十足的打气筒一齐向她灌充，胸口胀得生疼，似乎下一秒，她周身的神经就会齐齐绷断，把她已经麻木的大脑震开花。
是奶奶？是齐叔？是庄毅？她不知道该怀疑谁，只觉得他们齐齐地背叛了她，她出于善意呆在这个家里，却被他们疑成骗子，毕竟只有十八岁，她没有那么高的城府，像他们一样佯装什么都没发生。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拉开门就往外冲，拐过半截楼梯险些撞上正
上楼的奶奶。
“干什么这么鲁莽，火烧屁股了？”奶奶皱着眉嗔她，手里还拿着一碗冰冻樱桃。
“奶奶，你……怎么冒出来了？”
蝶儿也被吓了一跳，一肚子的质问都被奶奶皱着的眉头挤了回去。明明应该理直气壮，明明应该义愤难平，可当着奶奶的面，她就像充足了气的皮球，被人戳了一针，“扑”的一声，就瘪了。
“这不，刚才翻冰箱，看见这些冻樱桃，正要给你送上去。”
“冻樱桃，樱桃不是早都下市了？”
“所以才要冻着啊！你不是最爱吃这个？今年园子里樱桃正好的时候，我和刘嫂专门挑了给你冻的，个顶个的又大又甜。冰箱底层抽屉里有好几袋，你回来了这么些日子，我倒把这个忘了，今天一翻冰箱看见了才想起来。”
奶奶说着，把碗交给蝶儿，蝶儿接过来，捏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冰凉的触感让她一个激灵，牙齿不由得咬紧了，眼里的泪也挤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奶奶心疼得要来给她擦泪，她抢先抬手去抹，可那泪越抹越多，她索性哭起来，边哭边说：“坏奶奶，非要把我眼泪招出来。”
“怎么吃个樱桃还伤感起来了？快别哭了，一会樱桃都让你哭化了。”奶奶笑着逗她，抬手要去把樱桃拿回去。
“我的，不许抢！”蝶儿挥手一闪，那碗在手里没站稳，啪的一声摔到地上，樱桃骨碌碌洒了一地，顺着楼梯往下蹦跳。一只上好的瓷碗已经四分五裂，碎片和樱桃混在一起，红的红白的白，竟有几分好看。只是，那碎片的断裂面锋利尖锐，好像化作了一杆杆钢枪，直扎到蝶儿的心上，狠狠地疼。
“哎哟，快闪一边，别扎着脚。”奶奶一边叫着一边把蝶儿往一边拉，她却挣脱奶奶的手，蹲下去一颗颗捡起樱桃来。
“还捡什么，快别要了，想吃冰箱里还有的是哪！”奶奶又来拉她，她吸吸鼻子没有抬头：“不要怎么行？这是奶奶冻的，得好好吃。”
奶奶拗不过她，转身下楼去拿笤帚，等她的脚步拐过去，蝶儿把脸在衣服上狠狠地蹭了蹭，柔软的针织家居服竟把脸蹭疼了，不过，泪真的干了。等奶奶再走上来，她已经捡了一大把樱桃，托在手里给奶奶看：“瞧，都干净着呢！”
奶奶拿眼瞪她，弯腰扫地，她把奶奶的手拉过来，把手里的樱桃一股脑倒进去，然后拿笤帚扫起地来。边扫边威胁：“这些樱桃刚才我一颗颗数了的，奶奶不许偷吃！”
看着她一张跋扈的小脸，奶奶又气又笑，小心地下了楼去洗樱桃。这一番折腾，那樱桃都软了，装在碗里，很快出了一汪水。蝶儿下来，一口气把它们吃了个精光，末了，连碗里的水也喝了，看得奶奶直瞪眼睛：“这什么吃法，怎么又不吐核？”
蝶儿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心中暗想：这一点，她和雨筝倒是一样的吗？吃个樱桃都有这样的玄机，那平时呢，她是漏了多少马脚让奶奶怀疑？可奶奶又有什么错，身边的人不是自己的亲孙女，这是天大的事，怎么就不准人去查了？
现在查是查了，假的成了真的，她该怎么办？是走是留？走，怎么走得？留，又如何留啊？
脑子里乱成了浆糊，她需要一个出口，把无处排放的委屈怨怼输导出去。当“出口”这个词蹦进混乱的脑子，她眼前浮现出一个人影，这个人，在几天前曾经说她是他的出口，那现在，该是他还债的时候了。
趁奶奶午睡，她拿了手机到湖边，拨通了一串号码。“嘟——嘟——”的声音传来，她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蝶儿？”庄毅的声音带着意外，让蝶儿意外的是，他这么快就习惯了叫她蝶儿。
“嗯，在做事吗？”
“是。不急，你有事吗？”
“雨筝的事你告诉齐叔了吗？”
“没有，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而且，我也没想清楚，很乱。”
“有什么乱的？我明明就不是雨筝，你干吗不直接告诉他，这样骗人有意思吗？”
“你别急，给我点时间，我还要证实一些事情？”
“证实什么？证实我不是雨筝？不用了，他已经证实过了。”
“什么意思，蝶儿，你知道了什么？”
“今天我在他房里看到了张报告单，ＤＮＡ检测，上面写着“肯定父系关系百分之九十九”，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哈，真得感谢你教会我上网，我查过了，这是说我是她闺女，比真的还真！庄毅，这是不太荒唐了？不荒唐吗？”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声声如利箭，连树上的鸟儿都被惊飞了。
那面的庄毅更是惊讶，他好一会儿没作声，只听着话筒那面的人喘息和抽泣的声音。
“蝶儿，也就是说，齐叔和奶奶已经认定你是雨筝。”
“你知道我不是，他们认定有什么用？去做鉴定的时候他们怎么没认定？你马上打电话跟齐叔说明情况，然后，我要走，我必须走！”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打电话，或者，直接告诉奶奶？”
“我……”蝶儿没想到庄毅有这一问，一口气提上来，噎不下去，半天没了下文。
“承认了吧，蝶儿。你不忍心，不忍心看奶奶为失去雨筝难过，不忍心让她再受到刺激发病，不忍心让她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面对这个残忍的真相。蝶儿，你太善良，你想让我做恶人，可你做不到，我又如何能做到？”
蝶儿从不知道庄毅的口才这样好，她愣愣地听着，听着他字字句句直接剖开她的心，把她真实的想法清晰地抖出来，堵得她无话可说。可她必须得说点什么，静默了一分钟，她弱弱地反驳：“你做不到怎么成？你不是早答应了我，等找到真的雨筝就放我走？”
“可是，我改变主意了。蝶儿，现在雨筝走了，老天把你送了来，你的到来和她的离开在同一时间，你的基因组合和她一模一样，你已经得到了奶奶和齐叔的一致认可，在他们心里，你已经成了齐雨筝，你让我再以什么理由再把你送走？”
“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蝶儿的反问已经没有丝毫力度，而那边，庄毅的答案更是无力：“蝶儿，我宁可你骂我小人，我也不能像你希望的那样去做君子。因为，不只是奶奶和齐叔，还有我，我希望你留下来。”
最后一句话，彻底让蝶儿变成了哑巴，她愣愣地握着手机，不知何时挂断的电话。小巧的手机躺在手心里，安静乖巧，给她时间梳理心里的千万条线。
十几分钟后，短信提示音响起，她打开，跳入眼帘的一行字让她眼睛起了雾：“对不起，蝶儿，我需要你做我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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