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益铮蹲下来,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黑漆大木箱。
盛妙听着箱子挪动的闷声,吃惊地看着他的小胳膊:“小铮,这箱子挺沉吧?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劲的嘛!”
“恩,爸爸让我跟着外公练武术,每天都要吊单双杠。”
“哎对了,你外公外婆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外婆说回,外公说不回。”
孔益铮的外公是北方人,六十年代密东铝厂招工他来到本市,娶了个本地姑娘,安下家后一呆就是几十年。退休后,老爷子想卖了密东的房子搬回北方老家,老太太却不乐意,她是地地道道的密东本地人,亲戚朋友一大圈人都在这边,去北方人生地不熟的,多不自在啊。
老两口半生和和气气,却为了这事犟了好几年。老太太把户口本、身份证都藏起来,探亲也只派了儿女过去。老爷子实在无法,只得“曲线救国”了,他偷偷把大学刚毕业的儿子刘禹光哄去了北京工作,利用老太太疼幺儿的心理,不断蹿掇她去北京,这次儿媳怀了她未来的孙子,高兴无比的老太太终于松口去北京,不过她临走前还不忘“警告”女儿,千万不能伙同她爸把家里房子给卖了,她养几年孙子还是要回来的,说得刘渝芳哭笑不得。
“妙妙,你看!这是我给你带回来的礼物。”孔益铮打开箱盖,除了底层的棉衣,里面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兜,兜口是抽绳式的索边。他伸手拽出一个圆形盒子,满心期待地捧到盛妙面前。
盛妙定睛一看,好家伙,猜到是糖果,但没猜到会是糖果兄弟们住的“屋子”。
她兴奋地抢过孔益铮手中的铁皮糖果盒,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发现它出自新中国解放初年的上海爱民糖果厂,葱绿色盒盖上用油画手法绘着一个漂亮的少女,笔法细腻,工艺精美,盒身一周也有手绘的藤蔓,图案繁复却赏心悦目,盒体厚重、包浆醇厚自然,虽然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岁月,色彩依旧鲜艳美丽。
盛妙爱不释手地抱着小巧玲珑的糖果盒,奇怪地问他:“小铮,你这盒子是哪来的?”
孔益铮没有回答,黑亮的大眼睛紧紧注视着她:“妙妙,你喜欢吗?”
盛妙连连地点着小脑袋:“喜欢喜欢!我太喜欢啦!”
孔益铮欢喜地直咧嘴,低头又拿出另外两个大小一样、图案不同的糖果盒放在她面前。
盛妙激动地都哆嗦了,一个海蓝色、一个嫩粉色,加上先前葱绿色那个,这些可遇不可求的藏品,居然一来就是三个,无论哪个年龄段的女人都无法抵挡住这样美丽的诱惑。
盛妙尖叫着抱住孔益铮,捧着他俊美的小脸“啾啾”地连亲了好几口,开心地在屋子里蹦着跳着:“小铮,小铮,我真是爱死你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啊?”
孔益铮害羞地转脸不看她,磨蹭着脚尖正要说话,隔壁的曹宜听见这屋里的大声响,刚推开门就看见盛妙拉着孔益铮快乐地转圈儿,她笑着摇摇头:“这些孩子。”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盛妙把三个糖果盒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每个盒盖上都绘着同一系列的油画少女,她们穿着鲜亮的旗袍,眉眼含笑静静地注视着自己,仿佛要从那一片繁华乱世中走出来。
这些绘着美丽油画的铁皮糖果盒,仿佛藏着一串串绵长而内容丰富的故事,对她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她从口袋翻出一粒水果糖,丢进去关上盒盖,放在耳边摇一摇,那哐当当的声音让她心花怒放。前世的童年里,她一直都希望有三个这样漂亮的铁皮盒,一个装着糖果、一个装着蛋卷、还有一个装着漂亮的头绳,小小的她,还没有看过世界有多大,她觉得这些就是她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东西。
两人翘着脚并排坐在床沿。盛妙想起白天刘渝芳的话,这些糖果盒保存得这样好,一定也是原主人的喜爱之物,怎么会轻易给了他呢?
“小铮,这是你从北京舅舅家带回来的吗?”盛妙忍不住想逗逗孔益铮,“你不会是又哭又闹硬问着人家要回来的吧?”
孔益铮红着小脸,坚定地说道:“我没有!事我带阳阳弟弟玩了四天警察抓小偷,章奶奶才送我的。”
盛妙捧腹大笑:“哈哈!那你肯定一直扮小偷了吧?”
她拿胳膊肘拐拐孔益铮,“哎!阳阳弟弟是谁啊?章奶奶又是谁?”
“章奶奶是舅妈的妈妈,阳阳弟弟是她孙子,他爸妈不在家,没人跟他玩,他就天天哭。”
“哦。”疑问解决了,盛妙继续把玩着她的漂亮糖果盒。孔益铮在一旁看着她傻乐呵:“妙妙,你是真喜欢这些盒子吧?那我以后还给你找,不过你别再像那样不说话也不理人了好不好?”
盛妙抬头撞上他亮晶晶的眼睛,这孩子就算去了北京,也一直惦记着病床上不开心的她吧?
一般小男孩都喜欢追着比自己大的孩子玩耍,很少有耐心照顾幼儿。孔益铮也不知道从哪发现了她喜欢收集漂亮的糖果盒,为了给她要来这份礼物,耐着性子陪着亲戚家缠人的小弟弟扮了四天他讨厌的“小偷”角色。
孩子珍贵的情谊让她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想就算是真有个血亲的小哥哥也不一定能对她这么好吧?
她认真地注视着孔益铮,十秒钟后,伸出小手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小铮,这辈子姐姐都罩着你!”
说完,她看看天色,拉着一脸问号的孔益铮:“走,为了报答你,今晚我豁出去了,我决定!陪你看一次动画片!”
不管是哪个年代,大概都没有不迷动画片的孩子,每晚五点半到六点、六点到六点半,难得的两档动画片时间,每家的电视机前都可以看到托着摇摇欲坠的饭碗、筷子举在半空、一脸痴迷盯着小小屏幕的孩子。
而这些动画片盛妙前世都看过了,所以她是唯一一个对动画片不感冒的孩子,为此,好奇的黄婧和二毛,尝试了所有办法,甚至搭档演绎了一个上窜下跳版的“葫芦兄弟”,也没能成功引诱到她,从那时起,不爱看电视的盛妙在这俩小孩的心中成为了一个永久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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