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越来越近,终于在前方一个路口处现出马匹来,在乘者手中的火把映照下,大约可看出有三匹马的样子,马后还跟着一大帮的人……马蹄声、奔跑的脚步声在夜里回荡着,动静很大,似乎有那么一丝肆无忌惮的感觉。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因为照见前方躺着的东倒西歪的伤者,这支气势汹汹的队伍不得不停了下来,隔着几丈的距离,向力夫们这边怒目瞪视。一条人影从马上跳了下来,却是与另一人合乘的冷面虎,向跟在马后的一帮人打着手势,吆喝着,让他们立即动手将伤者抬到一边。
道路很快就清理完毕了,三匹马冲了过来,马后的一帮人也跟着冲过来……力夫们先是向后退了几步,在孟宁刘胜孙得勇等人的制止下,总算硬挺着站住了,手中紧紧握着扁担木棒等物,防止冷面虎一帮人卒起不意,突然动起手来。
火光跃动着,双方的面庞忽明忽暗,静默的对峙中有一种一触即发的张力。
马上的乘者穿着快班衙役的服饰,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力夫们,力夫们的目光与他三人一接触,都有些退缩的样子,不管怎样,对于这些官差他们还是心存畏惧的,他们敢跟冷面虎他们斗,却未必敢与官差作对……有人开始频频回头张望,看孟宁所说的在酒楼上的兵马司那些人来了没有。
啪地一声脆响,马鞭在空中虚击一记,“好大的胆子,你们谁是领头的……你说……”马鞭指向一个力夫。
“我们……我们没有领头的……”
“混帐,说不说……不说,先把你抓起来……”
“……”
接下来的情形似乎是力夫这边有些顶不住,各人纷纷低下头去,想法中大约是你看不到我的眼睛,就没法指定我来回答这样的意思。那个被指定回答的力夫握着扁担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犹豫着要不要将这烫手的东西丢掉,虽是一阵阵装冷风吹来,额角上却已经见汗了,张口结舌的样子,只管愣愣地望着那问话的官差。
孟宁却在黑暗中笑了笑,这情形对他来说是个机会,既然要当团队中首领一样的人物,就得有这方面的担当,这个时刻挺身而出,护住这力夫,应该可以进一步确立自己的地位。
“这位差爷,他不知内情,在下来说吧……”
“恩……你说……”
狐疑地打量着他的短发,不慌不忙的神色……他娘的,哪来的野和尚,倒是个不怕事的。
“在下就是领头的……冷面虎他们带人来打人,在下等为了自卫……”
“混帐,谁让你讲这些……你就是领头的?”
“来了来了!“得顺站在孟宁身边,连连扯着他的衣角,兴奋地压低声音说道。
孟宁扭头望去,逆光中,五条人影正小跑着往这边赶来,暗自长出了口气,心神完全镇定下来。
见力夫们频频转头,一脸兴奋的神情,三名官差也注意到了前边的五条人影,喝道:“什么人,此处正处理公务,闲杂人等一律退开!”
谁知那五条人影不理不睬,越发赶上前来。
“大胆!”一名官差拍马上前,厉声道:“还不退开,眼下是宵禁,单凭这一条,就可将尔等拿下……”
话音未落,人影中就发出一阵暴笑,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接口道:“这位老弟,查宵禁好像是我们兵马司的事,用不着老弟代劳吧?”
这话不独这官差听到了,其余两名官差也听到了,相互对视着,眼中闪烁着惊疑的神色,待看清那五人身上的服饰,疑问去了,但惊惧却增加了,当前的那名官差忙滚鞍下马,抱拳陪笑道:“失礼失礼,不知是兵马司的几位老兄驾到。”另两名官差也忙下马过来见礼。
“你们是上元县衙门的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回去吧。”
“这……”
“怎么?我们奉指挥使之命前来缉拿欺压良善的不法之徒,有你们上元县衙快班什么事不成?”
“不敢不敢……”
金陵城中上元、江宁二县附郭,差不多以三山街为界,南边属江宁县,北边属上元县,鼓楼这一带自然是上元县管辖范围。若论别的城市,治安一类的事毫无疑问归府州县这一类的衙门该管,但在南北二京就不同了,南北二京特设了兵马司这一衙门,专门管理城市的治安、火警、下水道的疏通等等,后期还管起了税收等务,可说是南北二京的实权部门,应天府和顺天府府衙的权力尚且被其夺去了好大一部分,更不用说附郭的小县衙了,因此南北二京府衙乃至附郭县衙的权力多在城外而不在城内。
“去吧,你们班头问起,据实了说,想来也不致为难你们老弟几位……”
“是,是。”
答应着,三名官差踏镫上马,兜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去了。
看到这一幕,力夫们适才紧张担忧的情绪霎时一扫而光,精神百倍的抖擞起来,都纷纷或捏了捏孟宁的胳膊或拍了拍他的肩头,做着彼此间心领神会的愉快交流。
“谁是冷面虎,谁是赵大头,跟我们走一趟……余者明日自动到北兵司衙门自首,有不来者,罪加一等……”
随着冷面虎与赵大头被单独扣下来,其余泼皮混混渐渐散去……
“多谢诸位主持公道,孟某感激不尽……他日有睱,再出来喝杯酒……”
“好说好说,孟先生客气了……”
彼此抱拳别过,力夫们簇拥着孟宁离去。
…………
“你们不用跟来了,这条巷子我熟得很,天天经过的……你们各自回家吧,也迟了,家人担心呢……”
“嘿嘿……”
“嘿嘿……”
回答他的是或憨厚或狡黠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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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迈入院门,天井里一个苗秀的身影就冲了过来,“怎么这么迟才回来?怎么不请假?”
“呃……忙一下,忘了。”
“哼,我不管,等下得讲两次那么多的故事……”
“呃……“
小姑娘得意地推他进入屋中,点燃了烛火,一转身,就看到他左颊上有一块淤青。
“你这里……怎么回事啊……跟人打架了么……”
摸了摸左颊,是有些肿痛,原以为毫发无损,哪知也被人捎了一拳……笑了笑道:“这个……适才在巷口跌了一跤,当时并没感觉,没想到现在肿了……没事没事,上回的故事说到哪儿啦……”
“不对,你衣服还有血呢……你骗人……跟岳不群似的……”小姑娘眼尖,马上发现了他衣服上的证据。
“……”
“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对不对?哼,早让你跟我学扫蹚腿的……不然也不会打不过别人家的……”
正趾高气扬地打击孟宁,话音却变调了……鼻子让孟宁捏住了。
“唔……”陈慧珊小手推着,挣脱开去,小脸憋得通红,“登徒子!还说不是登徒子呢……”
“这样子就是登徒子?”孟宁今日心情大好,终于逗起了陈慧珊。
“就是!就是……”陈慧珊气鼓鼓地说着,不时还跺着脚,表示愤慨的程度。这种情形下,她差不多已经将自己想像中,一旦孟宁有登徒子的行为,她就要打败他的那些想法忘个一干二净了,变成了与孟宁争论他究竟是不是登徒子,似乎孟宁承认了他是登徒子,就算自己大获全胜了……而登徒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倒是一点儿也不重要了。
“你到底承不承认自己是登徒子……你要是不承认,我就告诉娘去,说你捏我的鼻子……哼!”
“呃……”
“承不承认?”
看着孟宁窘迫的样子,陈慧珊十分得意,小胸脯也挺了起来。
“小珊,这个……我给你讲三次那么多的故事,行不行啊?”
“这样子啊……恩……好吧。”陈慧珊低着头望着脚尖,“格格!”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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