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自私。
林觞太过自私。
为了自己的私心,为了让心爱的弟子活下去,舍弃了自己的命和整个澜允,使得活下来的不得不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面前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子就这样站在一片苍茫里,面无表情,像极了那日林觞离去前的神情。
慕尘恍然间觉得眼角的湿意不是错觉。
只不过是一夜的功夫,天明,她却感觉像是过了几辈子。满脑子全是义则扬苍白的笑颜,太绝望,以至于忘记了痛苦的表情。
睁眼的时候是预料之中的黑暗,眨了两次眼,依旧是看不到,她却莫名地感到心安,梦中的男子太让人心疼。
早饭的时候,世子大人为她布菜,东方容正在屏气凝神吐息做早功,她说:“我做了一个梦,像是真的一样。”
溯兰焕轩:“有何特别之处?”
东方容也睁了眼看她。
慕尘想了想,确实乏善可陈。贯彻始终的无非是两大门派之间恶俗的相杀情节,江湖路多舛,最后两败俱伤。知晓结局,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结局。她在澜允呆了那么多天,每天的活动竟然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要不就是抱着精巧的绣枕去向阳的阁楼晒太阳。最让她扼腕的是自己竟然没有趁机把握住珍惜光明的的好机会,短短的美好时光就这样被自己挥霍掉了。
梦终究是要醒的,梦境再真实,也不过是幻像。
梦里阳光温暖,那晚的山雾却冷得彻骨。
慕尘想,自己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对于后来的事有预料而故意逃避,义则扬勇敢的多,她却不得不说他这是在自残,这样铭心的苦痛,体会一次就够,他却还要在午夜梦回里一遍一遍折磨自己。
想着,于是噤了声,乖乖喝着自己的粥。
稍晚的时候,钟若芸姗姗来迟,一袭水色的长裙,不起眼的料子,提了个小小的医药箱,说是身子好些了,想去看看医馆。
慕尘对于这种乐善好施的行为一向是抱有极其崇高的敬意的,于是不等钟若芸开口,她便主动提出要认真履行作为一个保镖的义务。
前些日子医馆歇了业,今日来问诊的人多了不少,钟若芸忙不过来,世子大人半个凳子来替人诊脉,都是些头疼发热之类的病症,国师大人帮忙在一旁抓药。
“谢谢大夫……”病人拿了药走远。
“主子国师大人钟姑娘真是……”慕尘坐在焕轩身后的右边,听得病人又夸,想了想,一时词穷,憋了一会道,“哦,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杏林高手、手到病除、华佗再世……”
末了她叹气道:“就我一个闲人啊……”
钟若芸被这几个范围宽广并列排比的成语逗笑。
“最近的成语有进步……”世子大人挑眉等着她继续吹捧。
“为何不说了?”国师大人有些意犹未尽。
慕尘:“我不准备把自己毕生的经历贡献在成语接龙上。╮(╯▽╰)╭”
溯兰焕轩、钟若芸、东方容:“……”
此时罗慕尘已经吃完了不知第几波早餐,霸着屋里唯一一张太师椅,正偷偷摸了个当季的苹果啃着;钟姑娘长裙曳地,身姿优雅,掩着小嘴笑。世子大人和国师大人看着这巨大反差,挫败感满满,相视一笑,微微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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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钟若芸换了一件藕色的长裙,披着一件暗红色金纹的短袄,逛来罗慕尘他们住的别苑。慕尘正坐在通风的风廊里哼歌。
“罗姑娘。”慕尘受宠若惊。
“溯兰公子不在?”钟姑娘上来就是这么一句,搞得慕尘以为自己又是自作多情。
“……钟姑娘找他么?他先回房了。”
“不是,若芸是来找姑娘的。”
慕尘茫然的面向声音的方向:“额,不知何事?”
钟若芸:“若芸希望姑娘将藏宝图先还回,明日再……不知方不方便?”
慕尘站起来,伸手:“无妨,但是得麻烦姑娘先将我扶回房。”钟若芸去搀她。
到了房间之后,慕尘在朱柜里摸索一阵,半晌抱歉道:“钟姑娘自己找吧,在一个黑色的小木盒里,没有上锁。”
她的东西一向乱的很,自从看不见之后就一直是由丫鬟帮忙整理的,无怪连她自己都找不到了。
钟若芸黑线了一下,只得自己去找,依言找到一个黑色的小木盒,正欲打开求证一下,没想到才掀开一道缝,便见一道青色的烟雾溢出,顿觉浑身无力,手上的盒子也掉落下来。
“你……”没来由的头疼脑涨。
“哟,这药是次了些,没想到效果还不错啊……”慕尘听见扑通一声,笑得很欢。溯兰焕轩走进来,横了她一眼。
“一代驱魔师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钟若芸很是不平。
慕尘吐舌头:“下三滥,那也比你好……没事女装癖,以为自己长得是有多纤细美丽啊,翘兰花指的时候倒是不嫌慎得慌啊?”
慕尘的嘴巴一向毒的很,偏偏有道理,叫人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
“……”怎么没反应?
东方容扶额。
世子大人清咳,走过去,扯了扯正在慷慨措辞的人儿,悄悄咬着耳朵道:“方向反了。”慕尘尬尴,原地转了个圈,只好再吐了一次舌头。
这个俏皮的动作对面的人儿忽然一声轻笑,竟是爽朗好听的男声。
熟悉的声音使得罗慕尘不禁愣了愣说:“义则扬?”
义则扬说:“罗慕尘,我记得你。”
男子将脸上薄薄的面皮一撕,扬起的脸上笑容依旧,声音里半含笑意,慕尘默默然听着,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梦中那个小小的少年。
义则扬见她的装束惊奇了一下:“原来你是女子?!”
一语惊起千层浪,换来两位大人的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