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尘是作为一位借客住在寺院后院的小厢房里,加上又是女子,大有避嫌之疑,除了烟敛之外,鲜有人进出。
于是这静默的小院里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方丈是那种印象里骨骼清瘦的得道高僧,白髯长眉,面色慈祥,比想象当中稍稍精干一些,像是以前见过的老国师的样子。那皱纹一道道跟褶子似的,笑起来就像是一朵花。一旁的小沙弥似乎对这位客人好奇满满,但是又不敢看,所以只好躲在师父的背后怯怯地打量。
慕尘披着一件不厚的外袍,站在院落前的石踏步上接受阳光的沐浴。院外初雪未融,冬梅绽的很好,意外的是有两株寒兰,一白一橘,花瓣瘦而长,三与三的组合,不多不少,没有繁复冗杂,有的只是简约的花型,花色匀称,色泽艳丽、素心,花梗花色相一致。
兰是花中的君子,寒兰更占尽是兰花的“四清”之德:香清、色清、姿清、韵清。神韵丰富,香愈清寒,冷香优雅,人们赞寒兰,或许不仅在于它独特的修长的外表,更在于其兰叶间透露出的一种无比洒脱俊逸的气质吧。
方丈来的时候,慕尘正欣喜地摆弄着那两株寒兰。
“方丈好。”罗慕尘的礼数做的很足,“慕尘身子不适,多谢方丈能给以地方让慕尘养伤。”
“施主言重。”
一上来无非是重复一些“嘿你吃了没,我吃好了,哦我也是”的对话,但是文绉绉的,一问一答间,弄得慕尘头疼。
“烟敛在这里也有四年了,若是施主出去,也将他带下山吧。”
慕尘笑笑,也不再多寒暄,只是道:“我很喜欢烟敛那个孩子。方丈难道没有想过要将收入门下。”这话有大半是开玩笑的,但是方丈倒是真的很认真地打量她一眼,缓缓道:“缘不可求,缘如风。倘若风不定:云聚是缘,云散也是缘。”
慕尘说:“不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若是缘分不到,谁都是强求不来的。这孩子,慧根无限,但确实与我佛一门无缘。他有自己要走的路,依贫僧看,他与施主的缘分到时不浅。”
“呵呵。”
银铃清脆,缠绕着院前那颗巨大的菩提树,虫壳密密。树干发白,有些剥落,露出颜色不一的斑驳感。几只鸟雀掠过树枝,停在檐边,叽叽喳喳地叫。烟敛每次都会在那里摆上一些撕开的馒头屑,或者是仓库里的小把稻谷,供过冬鸟雀食用。这些小生灵倒是也有灵性,眼看就要到每天喂食的时间了,都齐齐在这里集中,欢悦无比。
方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说:“施主,难道便不好奇……佛门乃清修之地,削发断尘,如何会允许一位俗家弟子扰了清训?”
慕尘倒是真的不笨,一下便想到烟敛脚踝上那一对清脆的银铃。不论方丈是有多么的喜欢这个弟子,这一系列的行为未免真的是太过的纵容了。这几天相处下来,慕尘觉得方丈是那种还是比较严苛的,不像是那种随意间会徇私之人。
“那方丈的意思又是?”
“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施主,并不是所有所见所感都是真的。”
高人说话都是半杯沙半杯水,含沙射影之类的,明暗不定,听得有些迷迷蒙蒙。
尽管不是很清楚,但是慕尘还是感觉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不对。
“慕尘愚钝,还请方丈言明。”
方丈又道:“施主确实有一双慧眼,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施主一样,看得到,听得着。”
语句戛然而止,因为烟敛提着一个黑色食盒进来,银铃悦耳。
半晌,方丈终于道:“佛曰,不可说。贫僧只能说这么多,剩下的,全靠施主自己参悟。”
总而言之就是我不说了,你自求多福吧。
措辞隐晦,慕尘听得很累,呆呆的想了很久,还是一种将懂未懂的情状。忽然感觉很还念顾包子那种二货的表达方式,只有那种直接的陈述方式才适合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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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院里最近出了点怪事,一个小沙弥在扫地的时候忽然倒地,抽搐不已。同行的人吓坏了,出去喊人,回来的时候便只看到一具枯尸。那种一下子被抽干所有的水分的死法,恐怖无比。
这件事寺院里人心惶惶,众说纷纭似的,都说是后院的女子招来了不明的邪气。方丈倒是很开明,面上压得很紧,谁都没有说漏嘴,只是有次烟敛在给罗慕尘送饭的时候无意之间说起。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点烟敛难道还不懂?”眼前的孩子是那种极难得的早慧的,虽然长相像炻浛,一双碧眼却是清明的很。小小的年纪就知道替人打抱不平,慕尘忍不住哑然失笑。
“知道啊……可是……”
慕尘说:“好了,吃饭吧……我快饿死了。”
烟敛敛了目,任劳任怨地端餐盘。
第二天的时候,又有人是这样的死法,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大咧咧地闯进来。许是见了这张绝色的脸,又红着脸退出去。
“这便是出家之人的待客之道?”慕尘倒是觉得没什么,但是她素来最不喜被人误会。
“姑娘一入寺,怪事就接踵而至……”
“今生种种皆是前生因果,这些,各位师傅难道还不懂?”
“……”众僧侣不说话了,叫一个外行拿佛语顶得哑口无言,确实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敢情还以为我是那种祸水?”慕尘看着这一帮人,莫名觉得无语,只好说:“罢,不论我如何说你们也是不愿意相信的,不若,以结果说话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