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色碎花海蓝衣缘褙子,水蓝的儒裙,髻上只带了简单的点翠发簪,润白的脸上带了拘谨的笑,正是侯府的二姑娘苏嘉甜。
见到苏嘉甜这般打扮,杨麽麽不禁愣了一下,才迎上去行礼,苏嘉甜自是不敢受,忙侧身让了,又福身回了一礼,两人客套了一番,便前后脚的进到暖阁里说话。
杨麽麽一边说着无关痛痒的家常话,一边打量着苏嘉甜,前还瞧着像个大家小姐,如今再看却是没有丝毫灵气,模样再经这素淡的衣服一衬,只觉得木讷还比不上府里的丫头灵秀,杨麽麽不禁想起嘉佑来,举止有礼又大方,无论穿什么衣裳都让人觉得温婉端庄,若是论起这皮相,无论怎么看都是府里的头一份。
杨麽麽接过妙真递来的花茶,只微微饮了一口便搁下,看着苏嘉甜笑道,“不知二姑娘平常都喜好些什么?平日里一直在老夫人身边,这韵悠院倒真是第一次来。”
苏嘉甜听了抿嘴笑道,“杨麽麽平常要在祖母身边伺候,哪里有空来我的院子,如今能来嘉甜都是喜出望外了,我平日里在院子就是与几个丫头说说话,研究些新的花样,若是有空再浇浇花草。”
杨麽麽听了猛然想起方才妙真拿在手里的活计,不禁问道,“方才在院子里瞧见妙真姑娘手里的花样新奇,莫不是二姑娘想出来的?”
苏嘉甜羞涩的低下头,“不过是闲来无事才描的,倒叫杨麽麽笑话了。”话说的这样,却是默认了。
杨麽麽不禁又瞧瞧苏嘉甜,虽是小家子气了点,也算是有份长处,再加上这性子,若是磨一磨……到底还是年轻,一切都是来得及的。
杨麽麽又夸赞了几句,便说了杨氏的嘱咐,苏嘉甜自是一脸喜色,连连的答应下来,更是亲自送了两人出院子。
杨麽麽直到走远了才转回头又看了看那处院子,半晌收回目光,笑着对朝杏道,“平常没注意过这个二姑娘,如今瞧来倒也不差,只是衣裳素净了点,若是换身鲜亮的,也是个清秀的。”
朝杏的脸上亦挂着笑,轻声细语的道,“母亲说的是!”
朝杏的这一句母亲唤的杨麽麽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朝杏只觉得心都软了半边,眼神也慈爱起来,“说来说去,倒还是瞧着你俊俏,平常还不觉得,怎么如今一瞧怎么看怎么漂亮。”
朝杏眼神水亮,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和气息,让人只觉得想亲近,声音也是柔柔的,说什么都像是说到人的心里去,“母亲瞧闺女当然是越瞧越顺眼的。”说着将手里撑的油纸伞往杨麽麽头上移了移,“这会儿日头正大,母亲干脆回院子里歇歇,这四姑娘那里我去就是,定不会办砸这差事!”
杨麽麽嗲怒的瞪了朝杏一眼,笑道,“你办事我怎能不放心?只是这平日里老在院子里呆着,难得出来走走,今儿个太阳一晒倒还觉得精神了些,再说这府里左右就这么大,又有你陪着,哪会累着。”
朝杏听了自是不在劝,只是打好了手中的纸伞,两人往四姑娘的院子走去。
嘉佑自老夫人院子出来便回到暖阁里做活计,不过绣了两针,却是苏嘉容又进了来,身上已换了衣裳,焦红色绣小朵牡丹长褙子,杏色银线绣蝶曳地罗裙,一头乌发梳成垂柳髻,其上朱钗点缀,衬的整个人明媚耀眼,便连那笑都是明晃晃的,似是连阳光都被吸了去。
嘉佑见了忙迎上去,“大姐姐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苏嘉容一甩帕子,绕过嘉佑走到那屏风前,弯了腰细细打量,“祖母早上不是说了要帮二婶婶做绣活,我便来与妹妹商量看,妹妹这屏风做得可真是精致,没想到妹妹的绣活这般好,我可是比不了的,我呀,就喜欢看看书籍,描描字画,这种活计都是交给底下丫头做,有丫头在,犯不着主子动手,三妹妹说可是?”
嘉佑只装听不懂,笑道,“大姐姐兰心蕙质,自是比我强多了。”
苏嘉容亦笑笑,却是伸手往那屏风上抚去,嘉佑眼皮重重一跳,上前一步握住苏嘉容的手,眼睛明亮,“大姐姐快别站着,昨儿个祖母赏了些花茶下来,我一直珍着没用,如今大姐姐来了刚巧尝尝。”说着吩咐满双去沏茶。
苏嘉容抽了两次手没抽出来,如今又听嘉佑提起杨氏,不由面色一变,重重的哼了一声,“莫要以为这般示好就能得了祖母喜爱,不过是惹人笑上两声罢了,你呀,是怎么都比不了我的,我是真正的嫡出,可你呢?终究是隔了层。”说着似是想到什么开心事一般,一扫脸上的阴郁,眉眼也飞扬起来。
二爷是养在杨氏名下,这是众人皆知,只是被苏嘉容这样明晃晃的说出来,是个人都会觉得心里添堵,饶是嘉佑这般好性情,不由也起了火气,嘉佑紧盯了苏嘉容,眼神锐利的上下打量了个遍,忽的凑近了,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姐姐不过也贵在一个身份,若是没了这个身份,姐姐又是什么呢?只怕是……”嘉佑话只说半句,只是眼里的轻蔑却是遮也未遮,直刺的苏嘉容双眼生疼。
苏嘉容从小便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上疼,连半分委屈都未曾受过,直到嘉佑回了府里才接二连三的被人训斥,本就积了不少火气,只一心要跟嘉佑比个高下,如今被嘉佑这样一激,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口里骂了句,“你这个小贱人!”手便挥了过去。
嘉佑早知苏嘉容会如此,手一伸便挡住了,在丫头看不见的位置,眼睛里带着嘲讽并几分得意,苏嘉容直气的跳脚,连连挣扎起来,嘉佑一开始使了力气,见苏嘉容挣扎的厉害便猛地松了手,这力道一松,苏嘉容退后几步直撞到春桃才站的稳,春桃何曾见过自个儿主子吃过这种亏,不禁红了眼睛怒斥道,“三姑娘你怎能这么欺负我家主子,这长幼有序,姑娘就不怕背个欺负嫡姐的名声么?”
嘉佑猛地冷笑几声,扯住准备搭话的晚雪,淡淡道,“怎么?你也知我是府里的三姑娘,我倒怎么觉着,你似乎没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主子说话,何曾有你插话的地方。”
春桃和嘉佑打过两次交道,也只以为这个三姑娘是个性子好惯没脾气的人,如今见着嘉佑眼神锐利冷着面,直被吓了一跳却是说不出话来,赶巧满双正端了花茶进来,被屋子里的剑拔弩张吓了一跳,还未说话,却是苏嘉容走了过去端起托盘上滚烫的茶水就往嘉佑身上一砸,嘉佑忙躲了,却也被茶水溅了一衣裙,葱细的手指更是被砸在地上溅起的茶盏碎片划了道口子,殷红的血直流了满手。
众人一时被这个变故吓呆了,还是嘉佑身边的晚雪最先反应过来,翻箱倒柜的将上好的伤药取出来,满双将手中的托盘往一旁的茶几上随手一搁,快步到嘉佑跟前,一看到那伤口泪便流了出来,直到,“这如何是好!”
晚雪一边上药一边哭道,“这般大的伤口若是留了疤可怎么办?来之前老太太还吩咐了奴婢要照顾好主子,这不过两天功夫,主子接连受伤,奴婢可怎么跟老太太交代。”说着愤恨的看向苏嘉容。
苏嘉容何曾想过会出这样的大事,本就心虚,又被晚雪一瞪直觉得委屈,忙来到嘉佑身旁红着眼睛道,“三妹妹,真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我只是一急就……我真不是故意的。”
“现在大姑娘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满双也气道,“我家主子虽是从小养在府外,但也是上过族谱的正经的主子,怎么能让大姑娘这样作践。”
苏嘉容还未说什么,春桃却是不愿了,大声道,“满双姐姐这话什么意思,我家主子都说了不是故意的还道了歉了,满双姐姐还想怎么样,再说要不是三姑娘先惹了我家主子,哪里能有这样的祸事。”
春桃正说的高兴,便觉脸上一痛,却是满双冷着脸一巴掌打了下来,力道大的直打的春桃脸偏了过去。
春桃捂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满双,还未说话,便听满双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仗着在大姑娘身边得宠就敢枉论主子是非,不过一个丫头,就敢斥责这府里正经的嫡出小姐,谁给你的胆子。”
春桃被满双一番疾言厉色直气的满脸通红,想着大家都是一等丫头,凭什么要这样被你欺负,便伸出手朝满双身上招呼,满双自是不依,又练过些武艺,只两下就扭住了春桃压在几上。
春桃疼的直叫唤,苏嘉容眼见自己贴身的丫头这样不由急了,上去拉开满双,道,“满双姐姐就饶了她这一回,她年纪小不懂事。”
苏嘉容长这么大何曾说过这般软话,满双便气消了几分,正欲开口,却是春桃又扑了上来,手里拿着花斛,直往满双头上砸去,满双没有防备,被砸了个正着,血立时流了满脸,身子晃了一晃,便软了下去。
恰巧二奶奶掀帘进来,被屋里的情形吓得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