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刷一下睁开了眼睛,顿时冷汗直流,一下子翻身下床,随便穿了鞋就往外跑,外头的丫鬟被她吓了一跳,她却理都不理,推门便跑了出去,这会儿已经是深秋了,外头的风冷得很,她被冷风一吹,便觉得身上骤然一冷,但是她却顾不得了,熟门熟路绕过回廊石桥,跑去了议事厅。
里头的人原本在低声商量着什么,被她一下子的推门声吓了一跳,一看却是喘着气跑过来的采薇,额头上细细一层汗,她一手撑着门,一手按着心脏给自己顺气。
贺兰无名一皱眉,刚想开口,却听得她忙不迭开口道:“师父,我想起来了,是龙!”
“什么?”饶是贺兰无名,也一下子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师父,是龙,我在东海看见的,是龙,是龙啊!”采薇小姑娘急促道。
龙!其余几人面面相觑,虽然历朝历代的皇帝都自称为真龙天子,但是所谓的龙却只存在于所有人的想象之中,从未有人见过,即便是像贺兰无名这样在皇城里住了多年的人,对此也不过是嗤之以鼻,道一声荒唐。
但是采薇这会儿却急急忙忙跑过来,告诉他们她看见了龙?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一时半会儿,居然没有一个人搭话。
采薇还想多说些什么,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她脑袋一重,只觉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头痛至极,旁边有人轻声说着话,她努力睁开眼,环视一周,她的柔止阁本不宽敞,而是以精致小巧为美,而这会儿所有人都在,看起来便颇为拥挤。
“醒了!”贺兰潇冰率先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她咳嗽了几声,道:“水。”顿了顿,又补充道,“要兑蜂蜜的。”
“……”贺兰无名按了按额头,觉得最近几天自己老了不少,“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胡闹的徒弟,劣徒啊劣徒!”
采薇被喂了半盏蜂蜜水,倒是缓过来不少,当下轻哼了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子不教父之过,你说怪谁?”
其余人忍不住闷笑了一声,心知她还有力气耍嘴皮子,想来是没有多少大碍了,想必这就是所谓的祸害遗千年了╮(╯▽╰)╭
贺兰浅夏笑道:“你说了一半就这么倒下去了,可真是吊人胃口。”
采薇被递了一碗药汁,正哭丧着脸呢,听他这话便道:“真过分,我一想起来就跑来告诉你们,你们对得起我么?”
“牙尖嘴利。”贺兰东胤找了个地方自顾自坐了,“你这一昏,要吓死多少人啊……我们一把年纪了,经不起你折腾。”
“三爷啊!”采薇相当无辜,“我这不是急着告诉你们么!”
“既然如此,你就废话少讲,说重点!”贺兰苍绯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采薇瞪了他一眼,随即扭头告状:“师父啊,苍老师欺负我,他不让我吃饭就压榨我!”
“这个……”贺兰无名对于这两个人的不对盘也颇感无奈,刚想说什么,只听贺兰苍绯嗤笑一声,道:“无名,看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别的没学会,恶人先告状倒是炉火纯青。”
“这个嘛……咳,教徒无妨让大家见笑了……”贺兰无名轻咳一声,“先吃点东西,然后再慢慢讲吧。”
“还是师父疼我O(∩_∩)O”采薇眉开眼笑,引得众人纷纷摇头,长叹“吃货”。
好在厨房里是一直备着热汤热粥的,她就着几样清淡小菜吃了一碗粥,这才缓过气来,其他人陪她喝了点热汤,气氛倒是难得的舒缓温馨。
采薇吃饱了才有精神开始把事情细细说来。
就像她所梦见的一样,她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废墟之中,她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发生的事情,那会儿她被何彩云逼进了池塘里,然后遇见了一个水猴子模样的怪物,何彩云对它似是颇为忌惮,然后她就因为溺水晕了过去。
可是这又是哪里呢?她费力站起来,却发现这应该是身处水底,因为有不少色彩斑斓的鱼群从身侧的水域游过,还有瑰丽的珊瑚,河蚌,螃蟹,但是所有的一切被隔绝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外,她在墙的里面,没有一点呼吸问题——这让她安心了不少。
她便小心翼翼在废墟中漫无目的地乱走,直到,她遇见了它,那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她的龙,乍一看见,心中难免惊悚,然而过了半晌,却见它并无伤害之意,便也渐渐安了心,在水底与它静静对视着。
采薇心里回忆着曾经听过的关于龙的叙述和描写:所谓龙,头似牛,角似鹿,眼似虾,耳似象,项似蛇,腹似蛇,鳞似鱼,爪似凤,掌似虎,是也。
但是这条龙看起来却不大一样,至少,它没有角,古书上说:虺千年为蛟,蛟五百年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即是头上长角,而千年则为应龙即为有翼。
她面前的,与其说是龙,不如说是蛟,还未成龙。
采薇见它似是没有恶意,迟疑着伸出手去摸了摸它身上冰冷的鳞片,这头蛟龙微微动了动身体,鳞片缓缓流动,看起来流光溢彩。
“是你救了我么……?”采薇迟疑着询问。
硕大的龙头微微摇了摇,采薇心里一跳——它居然听得懂人话,当下便急急忙忙道:“你听得懂我讲话?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池塘,还有那个猴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下子问了好多问题,但是蛟龙却只是静静看着她,一语不发,弄得采薇只好和它大眼瞪小眼。也不知过了多久,蛟龙长吟一声,身体舒展,换了个姿势盘踞,采薇彼时已经随便找了个地方托腮坐着,可是没过多久,就觉得额头上吧嗒一声,她心道:难道是漏水了?她抬手在额头上摸了一下,却见手心一滩猩红。
采薇连忙抬头,只见蛟龙身上有一个偌大的伤口,血肉模糊,一片焦黑,她一下子跳了起来:“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那双黄澄澄的眼睛看着她,目光平静,就在此时,采薇听见了一个很是温厚的声音:“吾名辰良,而今大劫在即,贸然相请,实为无奈,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采薇大为惊奇,不说这话说得文绉绉地颇为礼遇,这话似是不从耳朵里传来,而是直接响起在她的心底,她虽然奇怪,却也道:“不必如此客气,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命……你的伤真的不要紧么?”
“实不相瞒,吾急需姑娘相助。”声音又再度响了起来,虽然是有求于人,依旧是不卑不亢,不疾不徐,缓缓道来。
采薇却要性急得多,直接开门见山:“你要我怎么帮你?”
“吾自千年成蛟,迄今已有五百年,本已是应劫在即……”蛟龙低沉浑厚的声音在采薇脑中缓缓响起,向她把事情徐徐道来。
原本,辰良在那一片水域经历千年成蛟,本性温厚,与世无争,周建他们所在的村落旁就有这样一个湖泊,安宁宜人,它便在那里常驻下来。
直到几年前,天生异象,有星辰坠落在那一片的水域里,连他也被惊动,前去一探究竟,那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漆黑一片,却是极其沉重,它不知是何物,只是隐隐觉得危险,因此便离开了那个湖泊,转而到了附近的另一片水域,原本以为会相安无事,谁知最近他频频发现身边出现了一些怪异的生物,他未起恶念,可是它们却非善类,多次骚扰,摩擦也渐渐多了起来。
原先这些虾兵蟹将还不成气候,但是一些积年的水鬼却不是好对付的,原本那些水猴子力大无穷,很难对付,后来又来了个怨气冲天的何彩云,更是了不得,何彩云对采薇动手,实际上是看中了她身上的桃花青鱼佩,虽然旁人是不知道的,他们却在她登上竹筏的时候已经蠢蠢欲动,但是因为贸然动手,反倒是在贺兰苍绯手上吃了个亏,便暗恨在心,何彩云之后的出手是必然的事情。
如果事情成功,何彩云不仅可以得到充满灵气的异宝玉佩,更可以占据采薇的皮囊复仇,但是他们没有料到一向与世无争的辰良会出手,在采薇昏迷之后,自有一场恶战,采薇被辰良所救,但是他也身受重伤,然而原本的天劫将至,他怕是支撑不过去了,因此求助于采薇。
“我能帮你做什么?”采薇很认真地询问。
蛟龙低下了他硕大的脑袋,目光平静却隐隐有着哀伤:“三月之后,是我大劫之期,如若我应劫而死,请将我的尸骸送返故乡。”
采薇万万想不到他竟然是在委托后事,当下眼眶一红,差点落下泪来:“你不会死的,上苍有好生之德。”
相比与她的失态,蛟龙却是很镇静,甚至是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意味:“如果可以,请务必想办法拿到那块陨石销毁,那是不祥之物……如若不能,也请姑娘万万记着远离那里。”
采薇还想说什么,却见他已经疲倦地闭上了眼,好半天才重新睁开,咬下身上的一块鳞片,采薇迟疑着伸出手去,蛟龙衔着鳞片放到了她手上:“带着它,你可以穿过水域找到我,去吧。”
采薇忍了泪看着它,虽然不过是初初相见,她心中却有不忍,想说什么,却是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蛟龙用一种温柔隐忍的眼神看着她,随即尾巴轻轻卷起,采薇便感觉到了一股柔力将她送上了水面,她心中纵然是千般不愿,却也不得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