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西洋钟敲响了,采薇啊了一声,连忙道:“新年了,师父过年好,求红包。”
贺兰无名早有准备,道:“嗯,过年好。”他把准备好的一对羊脂白玉如意递给她。
采薇笑眯眯收下了,然后挨个拜年,她年纪最小,因此每个人都给了红包,直把小姑娘乐得心花怒放。
“无名,我有没有份啊?”贺兰若晴打去了贺兰无名一句。
“宝宝,你也知道我很穷的。”贺兰无名面不红心不跳撒谎,直接把矛头丢向了贺兰浅夏,“多多最有钱了,你去问他要呗。”
“无名,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贺兰东胤佯装惊讶道,“你已经彻底贯彻了不要脸了。”
还未等贺兰无名回答,贺兰潇冰已经悠悠道:“脸是什么东西,能吃么?”
“有道理,这师徒两个,上梁不正下梁歪。”贺兰东胤装模作样恍然大悟。
“三爷!”采薇不依了,“我哪里有不要脸,你少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她愤愤有词。
“你有脸么?”贺兰苍绯闲闲淡淡道,“过来让我捏捏。”
采薇以极为惊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捂着面孔躲到贺兰若晴后面去:“宝宝姐,苍老师恐吓我!”
“啊,是么?”贺兰若晴大为惊讶,“哪里哪里,我怎么没瞧见。”她趁机也在采薇面上拧了一把,“哎哟,果然捏起来好舒服。”
“宝宝姐!”采薇跺了跺脚,看见那里贺兰浅夏护着贺兰清秋,免得被大家的打闹波及到,她只好一扭身跑去了贺兰无名那里,把在贺兰无名身边的贺兰墨迹一把拉开,贺兰墨迹退了一步,趁机也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哎哟喂,真的啊,宝宝姐,好软。”
此时采薇的面上已经被他们东一个西一个捏了好几次了,她有些恼羞成怒,转过头去不理睬他们。
“你们怎么能欺负我徒弟呢。”贺兰无名终于脱开身来,为采薇打抱不平,“要是捏成包子脸,她嫁不出去怎么办?”
采薇冷不防被提起这件事情,顿时恼了:“师父!”
“女大当嫁,徒弟不要害羞。”贺兰无名一本正经,“过了年你就十四了,明年就该及笄了,该定亲了。”
采薇一时噎着,好半天才反驳道:“嫁人?为什么要嫁,师父你未娶,你们一个个都不娶,果果和宝宝姐也不嫁,我为什么要嫁?我不嫁,死都不嫁。”她说着说着,眼眶忽然一红,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只要我们大家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她的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止都止不住。
贺兰无名没想到她会哭,忽然哑口无言:“这个……徒弟啊……”
“我看她是嫁不出去吧。”贺兰苍绯嗤笑了一声,“娇生惯养到这么大,以后能相夫教子孝敬公婆么?”他摇了摇头道,“无名,你还是准备养她一辈子吧。”
“要你管,嫁不出去关你什么事!”采薇抽噎了一声,胡乱抹着眼泪,“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关你什么事儿!”
“嫁不出去也没关系,横竖我们养得起。”贺兰浅夏连忙打圆场,“是吧。”
“我贺兰无名的徒弟怎么会嫁不出去!”贺兰无名先是正义言辞反驳了一下,然后软了语调,“不过别说养一辈子,养你几辈子贺兰家也养得起。”
采薇哭了一会儿,也不好意思继续哭下去,就道:“不逼我嫁人?”
“不逼不逼!”贺兰无名连连保证,“就怕到时候是女大不中留。”他叹了口气,佯装伤心道,“到时候说不定师父都不要了呢。”
“我才不会呢。”采薇终于破涕为笑,道,“我最好大家永远不要分开,一辈子在一起。”
“呵呵。”大家不约而同轻轻笑了起来,笑她痴傻,笑她奢望,可是顾及到小姑娘年纪小,因此并未出口反驳:这个世界上,谁能和谁一辈子在一起?
可是采薇在用帕子擦脸,并没有看见大家面上的表情,外头已经开始燃放起了烟花,噼里啪啦,火树银花,好看得紧,她唇边就不由溢出一丝叹息:“落花满天蔽月光呵……”
这是贺兰采薇生命中的十四岁,这是除夕夜,这是新年,她生平最爱的人,都在她的身边,然而,这个时候,命运却在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好,贺兰家的人纵然不同寻常,难道就能逆天改命么?
这又有谁能知道呢。
至少这个时候,他们是快乐的,采薇擦了脸,急急忙忙跑出去看烟花,其余人纷纷失笑,均起身走到外头去看烟火,那个时候下了白茫茫的雪,采薇也不肯打伞,贺兰若晴硬是拉她披了件斗篷才允她去玩儿雪。
有小厮丫鬟识趣地搬了桌椅暖炉出来,众人找了位置坐下,采薇已经捧了一把雪揉成雪团,朝着贺兰无名砸了过去。
贺兰无名并不闪躲,雪团砸在袍子上散开,印湿了银丝云纹的袍角,他啜了口茶,凉凉道:“劣徒,你这是要欺师灭祖啊!”
采薇对他扮了一个鬼脸,继续揉雪球,她见那里贺兰浅夏护着贺兰清秋,便放弃了这个目标,转而去砸贺兰墨迹,他也年轻爱闹腾,当下便闪身一躲,跃跃欲试和她打起雪仗来,采薇当然是敌不过的,但是小姑娘狡猾,她就时不时逮着他们身后躲着。
冬日天气冷,众人在夜色下赏雪赏烟花,喝喝茶说说话,谁有这个耐烦一一躲开,于是所有人都中招,采薇玩儿了雪,面颊绯红,大半夜的,竟然是一丝睡意也无。
贺兰若晴待他们玩儿累了,才嗔怪道:“当心出了汗着凉,大过年的气死你。”
“才不会呢宝宝姐。”采薇笑眯眯在那里开始堆雪人,她一个人吃力,拉了贺兰墨迹帮忙,两个人忙得团团转,后来贺兰清秋也过来,跃跃欲试,只是贺兰浅夏不许她动手,只是听着她的吩咐冬忙西忙,四个人竟然也忙得不亦乐乎。
闹了半天,只胡乱堆了几个雪人,采薇一本正经指着一大一小的两个雪人,道:“这个是多多,这个是果果。”
“我看是你这个小丫头才是。”贺兰清秋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抿嘴一笑,“这个是你师父。”
“胡讲!”贺兰无名听见了,连忙道,“那么丑,哪里像是我了?”
“哎哟,看不出来你还很自恋。”贺兰潇冰挤挤眼,打趣着贺兰无名。
“潇冰,你也不看看人家,当初也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主儿啊!”贺兰东胤喝着茶,慢条斯理揶揄。
“比不上东胤。”贺兰无名很淡定,“有个柳絮多情解语,红袖添香。”这句话说得贺兰东胤顿时有几分尴尬,他看了一眼贺兰若晴,她似是专注地在吩咐丫鬟上些热水,并未察觉。
贺兰潇冰注意到了这一点,嗤笑了一声道:“你们比这个,有什么好比较的?”他指了指贺兰苍绯,“你们好意思么?”
贺兰无名也哈哈一笑,和贺兰东胤对视一眼,笑容满面:“说得也是,青楼美人怀抱里,最忆苍绯小公子。”
采薇闹了一会儿,正巧听见这最后一句,她眨眨眼,插口道:“可不是,就这两年的功夫,先有红杏坊的心月、白露、柔蓝姑娘,各个都是才艺双全的美貌女子,又有合欢姑娘冰肌玉骨**,更是有楚楚自君别后,日日夜夜未敢忘怀。”
她说得起劲儿,看到贺兰无名和贺兰苍绯挨着坐的,她干脆蹬蹬蹬跑过去,挤在他们中间坐下,贺兰无名赶紧挪挪地方给徒弟让点空间,采薇蜷缩在榻上,裹着斗篷,琉璃灯在夜色雪景下散发着温暖的光辉,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暖着手指,一边道:“我还曾经听人说过,金陵有个名妓为苍绯老师写了一首诗,缠缠绵绵,相思无绝,说什么‘小公子兮小公子,长夜寂寂盼君至’,苍绯老师,你有多久没去看人家了,弄得人家那么怨念?”
“你有意见?”贺兰苍绯眼皮都不抬一下,懒洋洋反问。
“……没有。”采薇噎住无话,贺兰无名很不厚道地哈哈笑了起来,采薇咕哝道,“师父,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为师哪里有笑。”贺兰无名笑容满面却一本正经反问。
“师父!”采薇推了推他,靠在了软垫上,她到底是年纪小,精力不够,这已经是后半夜了,她又闹了好一阵子,因此一静下来,便觉得有几分困倦,不知不觉,竟然就这么靠着睡去了,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贺兰无名和贺兰苍绯低声的对话:
“那个老道士和她说起来那件事情了?”
“没有说清楚,可是提了几句……无名,她十四岁了。”
接下来是一会儿的沉默。
“我知道,可是还有两年……或许,事情没有那么坏。”
“……你最好想好对策,这个丫头好奇心强,又那么犟,怕是日后不撞南墙不回头。”
采薇听得迷迷糊糊的,想要醒来,可是眼皮又重的厉害,因此最终她只是轻轻哼出了声,这是即便是那么微弱的声音,还是叫他们察觉到了。
贺兰苍绯眼疾手快在她的睡穴上点了点,采薇只觉脑袋一重,这回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贺兰无名忧心忡忡看着她稚嫩天真的面容:“转眼都那么多年了……长成大姑娘了啊。”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贺兰苍绯垂着眼眸,没有答话,而杯中的酒已经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