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江城里,除了与土匪有关的传言一天几起之外,还有一个传得很远的消息,是关于余海风的。
这个消息说,为了刘巧巧,刘海云和马智琛打了一架,刘家和余家,迅速采取了一系列有力措施。刘家的措施,是从此再不准刘巧巧参加护城队的训练,以免引起其他是非。虽然刘巧巧一再反对,但刘承忠以绝对的权威宣布反对无效,刘巧巧也就无可奈何。至于余家,第一措施,当然是消除此事造成的不利影响,余成长带着两个儿子到马家赔礼道歉,马占山故意装糊涂,让余海风、余海云兄弟在门外跪了一个多时辰。更有传言说,余海云曾经反抗过,站起来准备离开,是余海风将弟弟拉住了。另一个措施,就是立即给余海风提亲。
在中国,提亲有严格的程序,也就是仪式感。正因为有仪式感,男女双方,一旦定亲,就是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更进一步,一旦结婚,那可就像教徒受洗一样。后来开始流行自由恋爱,发展到极致的时候,某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我们恋爱吧,另一个人说,好。两个人立即就去开房间,没有任何仪式感,和握一个手差不多。结婚也是如此,某一天早晨醒来,突然兴起,跑去扯一张结婚证,手续完成了。而与此相关的其他所有程序,能省的省了,能少的少了,能马虎的马虎了。所谓的领取结婚证书,远远不如领取大学录取通知书神圣,和某一项比赛领取一张报名表差不多。美其名曰移风易俗新事新办,实际是从人们的观念中,将婚姻的神圣感抹掉了。离婚率高,与此不无关系吧。
古代不同。古代婚姻,第一步,必须三媒六证。
哪怕男女双方青梅竹马,彼此有意,哪怕双方家长均已经默许,仪式感仍然要有。第一步,必须请媒人上门提亲。正因为婚嫁第一步必须经过媒人,因此,做媒在当时是一种职业行为。就像现在的人要找律师一样,总不能见街上有一家律师事务所,就走进去,一定要货比三家,择优录取。尤其是余成长、刘承义这种家庭,选媒人是一件大事,务必慎重。
余家放出风来,要找一个媒人,替儿子提亲。
这个消息,迅速在洪江城里传开了。一时间,余家门前车水马龙,全城的媒人,都来争这单生意。
也就这时候,余成长对妻子崔玲玲说:“这件事,先放一放,等一等。”
崔玲玲说:“为什么还等?不能等了,海风都快二十五岁了。办完了海风的亲事,就要张罗海云的亲事了。”
余成长说:“不急,多则十天,少则五六天。有这个时间,你可以慢慢选媒人。”
崔玲玲问:“为什么要等十来天?有原因吗?”
“总之,你听我的没错。”余成长说,却不说明原因。余成长心里确实有原因,这个原因就是古大人最近要组织一次剿匪行动。这个行动,必须高度保密,除了洪江城里极少数具有重大影响的人物之外,其他人,一概不能告之。余成长的想法是,提亲是一件大事,不能这边提亲,那边就要开拔出去剿匪。所以,一切等剿匪行动结束再说。
余家找媒婆的消息,自然传到了刘家。
刘巧巧很想知道,余海风心里到底怎么想,于是找了个借口,把余海风约了出来。
当然,古代和现代的不同是,现代人约会,不需要理由,甚至可以坦白地说,我想做爱了,你想吗?然后就走到了一起。古代人约会,是一定需要找个理由的,这个理由还得冠冕堂皇。刘巧巧的理由是要和表妹王熙美去水佛洞还愿。水佛洞在嵩云山上,从洪江到嵩云山还有点距离,最近又闹土匪,尤其洪江城里有些富家公子打着两位美女的主意,她们结伴去嵩云山,自然不安全,最好有个人陪着。
这个人选,绝对没有比余海风更好的。
嵩云山上原本有两座寺院,一座嵩云寺,里面住的自然全都是和尚。这座寺院已经有几百年历史,不幸的是,两年前,一把火将嵩云寺烧了。两年前的正月初七,午夜时分,嵩云寺突然起火,寺中的僧人,还处于睡梦之中,有些僧人,莫名其妙就被烧死了,另一些僧人惊醒,却一时束手无策。寺里的存水有限,而附近又没有水源,得跑很远的地方取水。山下洪江城里的人,发现嵩云寺起火,赶过来又有相当一段距离。于是,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将整个嵩云寺烧得精光。
大火之后,洪江的商户捐了些钱物,先清理了废墟,然后建了一些临时建筑,供僧人们居住。僧人们一边做日常功课,一边下山化缘,希望能够尽快重建嵩云寺。这件事已经持续了两年时间,直到年底前,重建嵩云寺的工程,才重新开工。
与嵩云寺一山之隔,还有一座寺院,叫水佛洞寺,里面住的是尼姑。
由于水佛洞寺的存在,洪江人烧香还愿,就有两种选择。一般来说,男人通常都会进嵩云寺,女人中的一部分也会进嵩云寺,但另一部分,更喜欢去水佛洞。
嵩云寺和水佛洞是离洪江城最近的寺院。中国人有一个特点,往往在特殊的时候需要寻求神灵以寄托情感,比如有病有灾的时候,比如赚了大钱以后。洪江城里的富商多,每一个富商,都是一个大家族,这样的家族,几乎没有不信神佛的。所以,嵩云寺和水佛洞的香火,非常之盛,日常之间,洪江到嵩云山的路上,总是车水马龙。
余海风带着两个表妹,有说有笑,向嵩云山而行。一路上,自然就要说话。王熙美促狭,故意问起余海风兄弟和马智琛打架的事。
这件事让余海风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刘巧巧机灵,立即替余海风转移话题,问:“海风表哥,嵩云寺那场大火,据说是土匪放的,真的吗?”
余海风解了围,立即接了话头,说:“这是传说之一。”
“传说之一?还有什么别的传说?”刘巧巧问。
余海风说:“也有人说,是寺里的和尚不小心打翻了油灯,引发大火。”
王熙美的注意力被成功地转移到了那场大火上,说:“我听人家说,是土匪干的。嵩云寺的香火旺盛,功德箱里有很多钱。土匪为了抢钱,冲进了嵩云寺。当时,嵩云寺有僧人发现了土匪,要追赶,土匪为了顺利逃走,就放了一把火。僧人为了救火,只好放了土匪。”
余海风说:“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虽说嵩云寺香火旺,确实有钱,可土匪也是人啊,他们抢佛门清净之地,难道不怕佛祖怪罪?”
王熙美说:“他们是土匪啊。土匪怕过什么?”
余海风摆了摆头:“土匪也是人。而且,他们大多数人,都是一些边远地区的农民。这些人,可不敢得罪佛祖。”
刘巧巧赞成余海风的观点,说:“我觉得海风表哥说得对。土匪要抢寺庙,还不如进城抢一家商号!”
王熙美又一次抓住了机会,说:“耶耶耶,还没过门呢,就夫唱妇随了。”
刘巧巧作势要打王熙美,一边追打,一边说:“再让你乱说,再乱说,我就撕烂你的臭嘴。”
王熙美一边躲一边说:“我乱说了吗?我乱说了吗?全洪江都知道,余家在找媒人,马上就要上门提亲了。某人就要做某人的新娘子了。”
闹了一回,话题又回到了土匪身上。
王熙美主动问起这个话题,她说:“对了,海风哥,洪江城里天天都传说土匪要来,是不是真的啊?搞得人紧张得要死,晚上都不敢出门了。”
余海风说:“那些可能都只是传说吧。新来的县太爷力主剿匪,正和汛把总署一起合计这件事呢。我听说,县太爷古大人,还在县里招募民团,洪江的民团,不是已经交给汛把总了吗?很快就会和县民团合在一起。有了这个民团,土匪应该不敢再犯黔阳了。”
刘巧巧说:“可是,光我们一个县组织民团有什么用?我们的民团一去,土匪就跑到别的县去了。”
余海风说:“可能古大人有办法吧。”
不多久,看到水佛洞了。王熙美又提出另一个话题。
王熙美说:“表哥,水佛洞有个传说,什么三世冤仇,一世解脱。我不记得了,是怎么回事?”其实王熙美是知道这个传说的,他故意要让余海风说出来。
余海风认真地说:“一百多年前,有个和尚,虽然修行多年,却感觉自己六根未净,与佛无缘,便四处游历,救高僧指点。有一次,他到了峨眉山万年寺,面见长老,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我今世左手没有手掌,右脚没有脚趾,又瞎了一只眼睛,六根不全。请问长老,我为何受此磨难?长老说,你是三世冤仇,一世解脱。其意是说,你前面积了三世的孽障,是到这一世来寻求解脱的。可到底怎么解脱呢?和尚又问。长老说,这个难说,要看因缘。和尚于是继续自己的行程,希望找到自己本世因缘所系。有一天,他来到嵩云山,路经半山亭休息时,干喝难忍,便找到一方小洞,见洞口有一眼清泉,泉水不断流入洞中的水池。他跪下低头舀水时,忽然看见水中显现如来佛祖的影像。和尚顿悟,此处正是洞天福地,是自己的因缘所在。于是,他在此结庐,苦练修行,凿石打洞,历时数年,凿成一石洞。据说,只要是有缘人,便可以在水雾之中,看见佛祖若隐若现的画像,故名水佛洞。”
余海风说得绘声绘色。
刘巧巧听得入神:“听说水佛洞许愿很灵?”
王熙美说:“当然灵。”
刘巧巧果断地握了一下拳头:“我一定要去水佛洞许一个愿……”
三人来到水佛洞寺,一进大门,只见寺院宽阔,绿树掩映,香炉鼎立,檀香缭绕。大雄宝殿双层重檐,飞角翘尾,黄瓦盖顶,气势宏伟。大雄宝殿正中供奉如来神像,左右是文殊菩萨、普贤菩萨、观音菩萨、地藏王。大殿上十几个女尼正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打坐念佛……
刘巧巧和王熙美进去烧香许愿,余海风并没有跟进大雄宝殿,而是信步走到寺院的一侧。这里有几间低矮的草房,却是女尼们生活的地方。
余海风猛然惊觉,想起这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正准备掉头回去,却见一个女尼端着一个木盆从草屋中出来。她显然也没有料到这里居然有男香客,一惊之下,手中的木盆跌落在地,里面的青菜散落一地。
余海风忙双手抱拳,赔礼道:“师太请别见怪,我是风云商号大少爷余海风,无意之中走到这里来了,我马上离开。”
那个女尼浑身一颤,脸色苍白。余海风忙蹲下去给她拣了青菜和木盆子,也不敢递给女尼,慌忙顺原路退回,身后传来一个低低的佛号声:“阿弥陀佛……”
余海风来到大雄宝殿门口,刘巧巧和王熙美许愿出来,两人笑嘻嘻的。三人出了水佛洞,来到半山亭,半山亭是木头修建,供人休息的地方。
三人坐在木亭中,凭栏远望,群山如黛,锦绣千重。
刘巧巧用手一指:“海风表哥,你看,镜子岩。”镜子岩位于老鸦坡东南面,与半山亭遥遥相望。
王熙美说:“海风表哥,传说镜子岩能把好人坏人照得清清楚楚,好人是红心,坏人是黑心,我们来远远地照一照。”
余海风自然知道这只是个传说,但为了不扫两个表妹的兴致,也就走过去。刘巧巧、王熙美在他身边,三人排在一起。刘巧巧和王熙美一起笑道:“红心,三颗红心,我看到了……”
余海风忽然想起来了,说:“两位表妹,你们听说过没有,芙蓉楼那位大诗人王昌龄在这里说过一句话呢?”
“什么话?”两人忙问。
余海风正色道:“少伯(王昌龄)之心,苍天可鉴!‘我今天也要说一句话:’海风之心,苍天可鉴!”
王熙美嫣然一笑,刘巧巧抿着嘴笑弯了腰:“你是一个做生意的人,又不是诗人……”
三人走走停停,一直玩到下午,才下了山,在洪江老城小吃店点了一些小吃。洪江的小吃以香辣米豆腐、泡酸菜萝卜、红油凉面、湘西鱼粉而出名。
三人刚刚拿起筷子,两个打扮妖冶、涂脂抹粉的女人进来,嗲声嗲气地道:“余少爷。余海风少爷……”
三人抬头,两个妖冶的女人已经站在桌子边。余海风脸色一红,他根本不认识这两个女人。只要是有点见识的人都可以看出,她们不是正派的女人。
王熙美和刘巧巧惊讶地看了两个女人一眼,又看着余海风。
余海风迟疑了一下:“两位……认识我吗?”
“哎哟!余大少爷,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呀?我是杏花楼的小红,她是翠翠,才几天不见,您不记得我们了?”自称小红的女人双手叉腰,拿腔捏调。
翠翠则脸色一沉,说:“你什么意思?身边有了两个美丽的姑娘,就装不认识我们了?认不认识无所谓,你只说,你欠我们姐妹的十五两银子,什么时候还?”
余海风勃然大怒,一声吼:“你们胡说八道什么!”
小红不甘示弱:“怎么啦?不承认?你可是风云商号的大少爷啊,不会连嫖女人的这点钱也想赖吧?”
王熙美和刘巧巧丢下筷子,站起来夺路而逃。余海风急了,要去追两位表妹。小红扑过来抓住余海风,大叫大喊:“你想逃?今天不还钱,就别想走。”
翠翠也过来抓住余海风。余海风本可以三拳两脚把她们打倒,但他不能动手,也摆脱不了,又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解释不清楚。而王熙美和刘巧巧已经跑不见了。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现在可是下午。洪江是一座商城,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这些人到了洪江,晚上通常都要享受洪江灯红酒绿的生活,不到大中午不起床。一旦到了下午,整个洪江,人满为患。而中国人又喜欢看热闹,见这里两个妓女拉着一个男人讨嫖资,全都围上来看热闹。
余海风知道自己遇到麻烦了,又不知为何会有这种事,他情知不妙,想脱身。两个女人哪里肯放他走,死死地抱着他。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余海风喝道。
两个女人异口同声地道:“给钱。”
余海风又气又急:“我不欠你们的钱。”
两个女人一左一右拉着余海风的衣服,哭鼻子抹眼泪:“天啦!你欠了我们姐妹三次十五两银子,你说给,一直赖账……你不要脸,我们姐妹还要脸……要不要我们到风云商号去找你父亲要钱?”
“我们拖他去见官,让青天大老爷给我们做主。”
三个人从小吃店的闹到外面,到了外面,余海风才知道,这是错上加错。外面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早已经有人认出了他,他的耳边,不时能听到有人说,这是余家的大少爷之类的话。
情急之中,余海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使出所练的武功,各推了两个妓女一掌。这两个女人,哪里经得起他这一推?后退了好几步,幸亏得周边围了很多人,她们分别撞在别人身上,才没有倒地。余海风借了这个机会,迈开大步,落荒而逃。
两个女人稳定了心神,顿时大喊大叫大骂。余海风也顾不得争辩,使出最大的本事,快速奔逃。当时是一团混乱,他们自然没有注意,罗小飞站在不远处的人缝里,正一脸兴奋地瞧着热闹,看那表情,似乎想上去插上一脚似的。最后见余海风摆脱了那两个女人,自己逃了出来,罗小飞的表情,是极其不过瘾的感觉。
终于逃出旋涡,余海风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被人暗算了。他顾不得考虑暗算自己的是什么人,而是要先安抚刘巧巧。这件事,如果让刘巧巧产生误会,麻烦就大了。
想明白这一点,他便考虑去刘家找巧巧,再注意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才意识到自己匆忙中逃错了方向。从这里去刘家,必须返回,他只好继续向前,准备到了江边后,拐上另一条道。也是巧了,刘巧巧竟然也在江边。
刘巧巧和王熙美跑出小吃店,和余海风的情况相同,跑错了方向。王熙美问她:“我们去哪里?”刘巧巧说:“还去哪里?回家。”两人同样不敢原路返回,只好先到江边。王熙美和刘巧巧分手,向家里走去,刘巧巧却留在了江边。她根本就不想回家,只是不想王熙美在身边看自己的笑话,才找个借口,将王熙美支走了。
余海风误打误撞,逃到了江边。正考虑要去找刘巧巧,一抬头,发现刘巧巧正沿着江边向前走,余海风立即迈开大步,向前追去。
沅江边,一条青石板路直通河中,河面上有大大小小几百条船。刘巧巧走上了那条青石板路,不一会儿,停下来,坐在青石板上,再也忍不住,用双手捂住脸,号啕大哭。
船上的船工们惊讶地望着她,指指点点。
余海风赶过去,蹲在她的身边,焦急地说:“巧巧,你别听那两个女人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们,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感觉自己是跳进沅江也洗不清了。
“你个无赖,骗子,说谎……”刘巧巧放开手,满脸的泪水,眼中满是怒火。
余海风想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刘巧巧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余海风怕她在水边不安全,想把她拉开一点:“我们先回去吧!我一定把事情弄个清楚。”
刘巧巧哭喊着:“别碰我。”她本想避开余海风的手,余海风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被她一喊,忙松了手。刘巧巧挣扎的力道大了一些,人一歪,倒在了水中。
船上的人们发出了惊叫之声。
余海风大吃了一惊,忙跳入水中,把刘巧巧抱了起来。
“你无耻。”刘巧巧抬手就重重地给了余海风一记耳光,余海风一怔,又被刘巧巧狠狠一推,跌入水中。水涌入鼻子、喉咙,一阵窒息,余海风才猛地清醒过来,挣扎着爬起来,刘巧巧已经哭着跑远了。
“巧巧!表妹!”余海风湿漉漉地站在河边,大声喊。
“我恨死你了,永远也不要见你!”远远的,传来刘巧巧伤心欲绝的哭声。
船上的人们低声议论着,余海风心如乱麻,风一吹,感觉到冰冷彻骨,浑身一哆嗦,才想起刘巧巧也是浑身湿透了,一声长叹。
余海风挤干了衣服,失魂落魄地回家,还没有到家门口,就看见舅舅崔立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
余海风心中一惊:全家人都应该知道这件事情了,这该如何解释呢?他忐忑不安地进了门,一眼看到父亲坐在茶几前的一张椅子上,母亲一脸怒容地站在父亲的身后,弟弟余海云在一边。舅舅跟了进来,随手把大门关了起来。
余海风心中一凛,低下头,说道:“爹,娘……我回来了。”
余成长脸色平静,声音不大,但有一股别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海风,你过来一下,爹问你个事情。”
余海风走到父亲面前,心中七上八下,衣服上的水还在往下滴。
余成长缓缓地问:“刚听人说,街上有人找你要账?你什么时候欠了别人的账?”
余海风忙分辩道:“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崔立在旁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几天前,你是不是到太白楼去过?”
余海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去过。”
崔立继续问道:“是不是和张金宝在一起?”
余海风顿了一顿:“是,还有大姑父家的展浩表哥。”
崔立冷冷地哼了一声:“张金宝是个什么人,吃喝嫖赌抽大烟,你和他在一起,做什么也就不奇怪了。”言下之意,余海风欠妓院的嫖资,是有的。
余海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
余成长看他浑身湿透了,又问了一句:“你这一身怎么闹的?”
余海风回答道:“掉到沅江里了。”
崔玲玲一直没有说什么,但眼神不喜,双眉紧皱,脸若寒霜。
余成长想了想,慢慢地问了一句:“海风,爹再问你一句话,你究竟有没有去那肮脏地方?”
余海风扑通跪在父亲的椅子前,坚决地回答道:“爹,娘,我真的没有去,我是被人冤枉的。”
崔立怒道:“你是冤枉的,别人为什么没有冤枉你弟弟海云,为什么没有冤枉你表哥展浩,偏偏就冤枉你了?”
余海风没有回答。
余成长伸出一只手,阻止崔立继续说下去,低头看了余海风一眼,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海风,爹相信你,这件事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你先回房间换套衣服,别着了凉……”
余海风站起来,飞快地看了一眼父亲和母亲,上楼换衣服去了。下面传来崔立愤怒的声音:“成长哥,你不能这样惯孩子,长期下去,那还得了?”
崔玲玲也埋怨余成长:“成长,孩子有错,应该教育呀!”
余成长平静沉稳地回答:“海风说他没有做过,就没有做过,我的儿子,我还不了解吗?”
崔立重重地跺了跺脚,一把拉住余海云:“海云,跟舅舅学武去!”崔玲玲也赌气别过头去,不看余成长一眼。
余成长缓缓站起来,看了看妻子,声音温柔如水:“看你,这么大年纪了还生气……”
崔玲玲身子动了动,余成长扳过她的肩膀,才发现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