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翠山紧靠在文水村的旁边,山上终年云雾缭绕,树木四季郁郁葱茏,远远望去,真如一块氤氲着水气的翡翠一般。
此时正是山上雾气最浓的时候,白黎来时怕山里蛇虫太多,特地让璇玑换了一双厚厚的鞋袜,未料到只走了一会儿工夫,鞋袜就已经被清晨的白露浸透,裹在脚上,像是扎了一排密密麻麻的细针。
璇玑不敢大意,勉力支持着涉上台阶,脚下生长着苍绿色的苔藓,黏在脚底湿漉漉的很不舒服,白黎看见璇玑面色发白,担心的问道,“怎么了?”
“没事……”璇玑说时脚下一滑,差点跌下了台阶,白黎跟在璇玑的后面,见状连忙撑住,“到底怎么了?我看你的脸色很不好。”
“也不知为什么,只是从早上起来,就觉得头昏沉沉的。”璇玑扶着自己的额头,不解的说道。昨日她睡下的时候还没有任何异样,今日一起身,就觉得身子很重,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白黎就近把她抱到身边的一块青石上,伸手在她的手腕上来回游移。
璇玑觉得他这付老大夫望闻问切的姿态很是古怪,“你这是做什么?”
“夫人,你有了。”白黎神情严肃。
“有什么?”璇玑越发奇怪,心里渐渐生出不好的预感。每次白黎露出这种严肃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就促狭的让人难以招架。
“难道还能有什么,孩子啊,昨夜你和为夫同床共枕,”白黎喜滋滋的抱着她,“没想到夫人你这么争气……”
璇玑正要发火,突然感觉到白黎的手指已经渐渐伸到衣袖里,沿着手臂来回摩挲,脸上露出极为陶醉的样子。
“滚开!”璇玑一阵恶心,用力甩开他的手,白黎以前虽然行事有些怪癖,却未曾像今日一样孟浪。难道是她总是纵容他的缘故?
白黎也不生气,从璇玑的衣袖里掏出一张灵符,猛地朝两三丈开外的树林里打去!
只见哎呦一声,从树影处滚出一个东西来,璇玑仔细一看,原来是个身高八尺的虬髯大汉,裹着一身黄黑相间的皮毛,此刻正狼狈的趴在地上。
白黎俯下身,看着脚底下那圆鼓鼓的一团,“我们小夫妻在此地亲热,难道阁下就不知道该回避些么?”
“你奶奶的,”大汉怒吼一声,“哪里来的小白脸,敢偷袭本大王!”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把巨斧,挥舞着朝白黎杀过来。
白黎叹了口气,随手用画轴将斧子隔开,“你修行才三百多年,才幻做人形多久,何苦如此造孽!”
“少说废话,今儿有人说过给我送了个小娘子过来,我先杀了你,做成风干腊肉,再把这小娘子带回去做个压寨的夫人!”大汉说罢,又是一斧子横劈过来,白黎抱着璇玑猛地一让,斧子砸在青石上,彭的一声在青石上砍开一条裂缝,瞬间无数的粉尘落了下来。
璇玑在一旁想结个手诀,浑身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勉强动了一动,又软软的倒在白黎的怀中。
白黎似乎十分享受璇玑主动的**,轻松错开大汉不断的攻势,口里还不断的调笑道,“我皮糙肉厚,有什么好吃的呢,不过听人讲,虎肉却是一等一的美味……”
汉子越发恼怒,持着巨斧一阵乱砍,白黎左右退让,接着说道,“虎肉适合爆炒,虎骨适合泡酒,还有那虎鞭……那虎鞭……”说着就往大汉下半身描去,装模作样的直摇头,“唉,真是可惜了……”
璇玑面上一阵绯红,想要从白黎怀里挣脱出来,只是力不从心,反而被白黎搂的更紧。
大汉看连击不中,琥珀色的眼珠咕噜噜的一转,知道奈何不了白黎,长声一啸,霎时幻出老虎的本相来,朝着璇玑的方向纵身扑去。利爪落在璇玑的脚踝上,划出三道鲜红的血痕。
白黎脸色一沉,阴森森的看着老虎,“你找死!”说着把璇玑轻轻一带,放在树下,转身默念了一道口诀,幻出一条白色的巨龙来,巨龙在空中盘旋飞舞,然后俯冲到地面,将那老虎裹得密不透风。
老虎惨叫一声,利爪嵌进白龙身上的龙鳞,竟然生生的被折断了去。它失去了利爪,眼睛里像是能喷出火来,在龙身里四处挣扎,企图逃脱出来。
正在这时,突然有几个黄衣人跑了出来,他们面相呆滞,身手却很敏捷,一头扎在龙身上,在龙身上四处乱咬。
璇玑认出其中一个人正是云姑的丈夫王顺,大声阻止道,“白黎,快住手,现在那些人的魂魄还没被完全抽离出来,千万不要伤了他们!”
白黎的手势一顿,巨龙身上的龙气减弱一点,老虎趁机从龙身的缝隙中挤了出来,极快的几个纵身,就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之中。
那些黄衣人失去老虎精念力的支撑,顿时回过神来,眼睛里渐渐也有了神采,回身四顾周围,看见倚靠在树下的璇玑和白黎。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是啊,咦,王顺,你不是去邻村走亲戚去了么,怎么也在这儿?”
“我也不知道,心里迷迷糊糊的……”
“我记得……当时……好像看见什么……对了……是老虎,好大的一只!”
众人纷纷醒悟过来,七嘴八舌的说着,白黎清咳一声,“打扰一下……”
王顺过来抱了个拳,客气的问道,“两位,我是山下文水村的王顺。请问你们可知道我们几个为什么会跑到这山里来?”
“那就要问你们自己了,你们在路上可曾遇到什么人么?”
“我记得我当时走完亲戚回家的时候,在村口正遇上我们村的村长,村长很客气的请我上他家喝杯茶,后来我就迷迷糊糊的记不太清楚了。”
“我也是,那时我正和我家的婆娘闹脾气,想要出门去避一避,没走几步就看见村长
很热情的向我招手,说是家里有上好的花雕,嗨,我这人就是个酒鬼,禁不住肚里的馋虫,就跟着他走了,没想到只喝了几口就醉倒了!“
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也开口道,“我当时是去找村长置办进京赶考的凭证的,来年春闱已近,我想着应当早点去洛阳,好静下心来读书。当时天色已晚,村长极力挽留我吃一顿晚饭,我推辞不过就应了,去了他家也没饮茶喝酒,只是现在细细想来,好像是多喝了一碗鸡汤……”
说道这里大家也都明白事情的缘由了,王顺朝地上猛地吐了一口唾沫,“******这龟儿子心肠真狠,明摆着是把我们往虎口里送啊!”
“就是,”那个和婆娘闹脾气的也忿忿道,“当时也是一时糊涂,谁不知道村长家里的那个婆娘是出了名的贪财吝啬,如何会请我去喝酒!”
少年也摇头叹道,“读书人可欺,读书人可欺啊!”
王顺握紧拳头,“没想到这个龟儿子人面兽心,和他婆娘连起来把一个村里的人往死路上赶,兄弟们,我们到他家说理去!”
“对,我们走,看我不把他揍死!”
“王大哥你说的甚是,我还要禀明朝廷,戕害功名在身的学子,依律罪加一等!”
“好,我们这就走。”王顺的目光转向白黎,“这位……这位公子,你带着这个小娘子在滴翠山上也很危险,不如和我们一道走吧。”
白黎摇头笑道,“我家娘子的脚受了一点伤,你们先走吧,我随后就来。”
王顺心里怒火中烧,巴不得立马下山找村长理论,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那好,我们先走一步,你们万事小心罢!”说着转身大步走了,其余的人跟在身后。
璇玑心中苦涩,自嘲一笑,“没想到村长是那样的人。”
“天作孽,犹有得。自作孽,不自量。”
璇玑闻言抬头,“你看得倒是透彻。”
“那是当然,天庭一年一度的讲经大会,一向都由我来主持。”白黎脸上一脸的洋洋得意,手指却按向璇玑的脚踝,“还疼么?”
“不疼,想来是村长在那夜我喝的茶水里下了药,灵力受阻,身上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手脚有些软绵绵的。”
“我刚才帮你把过脉,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一些小量的迷魂散之类的药物,那些人只是普通人,喝下去便不醒人事,你身带灵力,所以只是手脚麻痹而已。”
“嗯,我知道了。”
白黎发现璇玑的鞋袜已经湿透了,伸手把她的绣鞋脱下。
“你又要做什么?”璇玑一惊,连忙将脚蜷缩了起来。这个人,又要有什么动作!
“别动,”白黎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说着动手在身上扯了一块白布,将璇玑的白净秀足裹了起来,然后小心的替璇玑把绣鞋穿好。
“你如今的脚伤成这样,不如今日先回去敷一点草药,过些时候再上山吧。”
“不行,”璇玑一口回绝,“现在那老虎精已经大伤元气,若不乘着它伤重的时候出去,以后或许会有更多的人受害。”
“可你的伤……”
“不要紧,没什么大事,你去折一根树枝,让我扶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