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什么人?”姚夫人问道。
“刚才来的是一个小厮,说是提前来报,东管事和老夫人身边的计嬷嬷一起来的,酉时便进了城东的驿站,大约马上就能到了。”
姚夫人眉心微蹙,可很快便又回复下去。
这计嬷嬷可是古老夫人身边得力嬷嬷,以前送年节礼,不过是一个管事过来,这次竟然计嬷嬷也来了,不可谓不兴师动众了。
也不知道老夫人又想了什么主意,怕自己不接,还使了身边的管事嬷嬷来代表她。
总归不是好事就是了。
姚夫人懒懒地挥挥手。
“你让文平去接一接他老子吧,至于计嬷嬷,便先由你招待了,再来报我吧。”姚夫人顿了顿,才又说道,“至于住的地方,你和金桔两人商量着办吧。”
姚嬷嬷连忙曲膝答应了,和姜嬷嬷两人领了命,又行了礼才退下,退出了门,才携手疾步往外走去。
往年京中送年节礼,不过来个管事和几个小厮,外院的客房住住就尽够了,这次添了个计嬷嬷,还得另外收拾地方,也不知道这次来了几个人。
什么东管事和计嬷嬷,瑶宁都没有印象,只能暂且记下名字,等会儿小心地向采织打听了。
姚夫人搂着瑶宁,心思却有些恍惚,想起前尘往事来,心底便生了丝丝厌烦。
当年,文二老爷与姚夫人的婚事,是文老伯爷一手定下来的,古老夫人打一开始便不同意。
说起来,文二老爷与姚夫人也算是自由恋爱了。当年一次偶遇,惊鸿一瞥,文二老爷便上了心,一次元宵灯会时更是因缘巧合,姚夫人与丫鬟婆子走散了,被文二老爷护送回了暂住的姨母府上。
文二老爷于是便像丢了魂儿一般,几番打听下来,终于在姚夫人陪母亲、姨母进香时,偷偷说上了话,其实,当时应该是文二老爷的独白,一股脑把自己的单相思结结巴巴地吐了个六七分,姚夫人只靠猜,也能准个十分了,临走前,扔下一句:我、我回去就叫人提、提亲!然后便飞也似地跑走了。
留下又羞又气又好笑的姚夫人无语。
文二老爷回去后便真准备向姚夫人提亲了。文二老爷有一个姑姑,是文老伯爷最小的妹妹,未出阁前最疼文二老爷了,当时,文二老爷便想到了这位姑姑,跑到这位五老姑太太府上,扭扭捏捏地托她去说项。五老姑太太仔细询问了,知道两人并没有什么真正私相授受的地方,真计较起来,还是自家侄子鲁莽了,便先应了下来,又好好打听了几日,正巧五老姑爷与姚夫人姨丈是同僚,关系也不错,五姑老太太便又亲自去了姚夫人姨母府上做客,如此过了好几日才去找文老伯爷。
这五老姑太太也算乖觉,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文老伯爷,而不是古老夫人。
虽然文老伯爷不太管内宅的事情,可儿子的婚事,也不单单是内宅的事了。当然,五老姑太太隐下了文二老爷自己相中的事实,只说是自家老爷与姚夫人的姨丈相熟,自己去做客时见那姑娘人品容貌皆是不凡,又打听到人家姑娘尚未婚配,如今并不禁文武官结交,便心中起意,有心说给自家侄子。
文老伯爷当晚便思量了一夜。
仁安伯的爵位到了文老伯爷这一代便到头了,按制,伯府可荫补一子,长子下月便要成亲,古老夫人早就与他商议好,待长子婚后,他便递折子,让长子荫补一职。而次子功课比长子还不如,只在拳脚上仿佛还有些出息,平日里便跟着五老姑爷学学骑射兵法,古老夫人并不喜儿子走武官之路,觉得不如文官出仕体面,可拗不过老伯爷,也只能对次子学武睁只眼闭只眼了。
老伯爷想到姚家虽不是老牌勋贵,可这几年却正得圣宠,在北方军中也赫赫有名,如果次子真不能中举出仕,那么有个大将军丈人,做武官也不失一条明路。
第二天一早,文老伯爷便已经下定了决心,一边给自家五妹送了消息,托她先去探探口风,一边进了内院,知会古老夫人。
其实,当时古老夫人已经相中了自家娘家侄女,和娘家嫂子也暗里通气,只等侄女及笄后便正式提亲。
虽说前朝也有女子十二三岁便定亲,甚至成亲的,可自从本朝开国以来,皇室公主、郡主都是及笄以后才论婚嫁,出阁时年满二十的都有,慢慢的,世家大族便也改了习俗,到如今,过了几代,平头百姓中只要是稍过得下去的人家,也都是把女儿留到十七八才出嫁的。
所以,古老夫人虽然心急,可也得等侄女及笄了才能正式论嫁。谁成想,这么一耽搁,竟然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古老夫人当然不依了。别说她不满意姚夫人是武官世家出身,而且文老伯爷此举,还让她在娘家嫂子面前大大失了脸面。
可文老伯爷下了决心的事情,可没那么容易便改。
文老伯爷只斥了一句:“妇人之见!”便拂手离去了,接下来,该提亲便提亲,该下定便下定,根本不理会古老夫人的吵闹。
古老夫人便直接“生起病”来,还“病”得起来床了。
文老伯爷又好气又好笑,直接命了人好生伺候,转头请了自家五妹请来帮忙。
而姚夫人那边,夏老夫人在文家提亲后,叫了女儿进屋,屏退伺候的人,询问女儿意见。姚夫人想到几次见面文二老爷呆头呆脑的模样,忍不住就羞红了脸。夏老夫人见平时一向爽利的女儿这幅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啊。当下也不多问了,直接应下了这桩婚事。
而古老夫人见大势已去,婚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无奈之下,“病情”也就慢慢好转了。
直到姚夫人进了府,古老夫人想到自家侄女温柔恭顺的性子,越加后悔了,看姚夫人也就更不顺眼了。
只奈何,姚夫人刚一进府,古老夫人不过让姚夫人立了三天规矩,姚夫人的爹,时任从三品归德大将军的姚大人,因生擒契丹多贺那族首领被晋升为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即招进京献俘。
文老伯爷立即亲切召见了文二老爷夫妇,并责令古老夫人好好对待二儿媳。
古老夫人当时就差点气歪了脸,只能咬着牙,暂且放过了姚夫人。
后来,姚夫人很快就怀了身孕,古老夫人又恨又解气。
恨的是,自己精挑细选的大儿媳,进门一年才有身孕,第一个生下来的还是嫡长女,第二年又生了嫡次女,这姚夫人进门不过二个月,就有了身孕,自己这个无子的由头就没有了。
解气的是,正因为姚夫人有了身孕,自己就可以借口儿子没有伺候,直接赐了两个准备已久的美婢下去。
姚夫人心里虽气,可面上还是笑吟吟地接了下来,嘴上还得谢“母亲体恤”,当着老夫人与大夫人的面,还立时承诺,当晚就给两个丫鬟开脸,倘若有了一儿半女,便提了姨娘。
姚夫人说到做到,给两个新出炉的通房安排了屋子和伺候的人,还派人通知文二老爷,让他下了衙早点回来。
文二老爷倒还不笨,当天下午便派人回府,说是上头急令,他立时就要去应天府办事,只让姚夫人给他简单收拾包袱,交给小厮,他就不回来了。
文二老爷前脚刚走,文老伯爷后脚就收到了文二老爷临走前给他的信。
信中说,自己因了老丈人的人情,好不容易才当了个三班奉职的小职,都说万事开头难,这才刚站稳脚,可不敢有意思差错。正好他的当头上峰为人严谨,最不喜那些荒淫无诞的纨绔子弟,自己这才成亲,便又多了两个通房,被上峰知晓了,恐怕会怀疑他的人品。可母亲的好意,他又没办法回绝,真正为难啊~
文老伯爷看完信,便又去了内院,当着大儿媳的面,让古老夫人“消停些!多为儿孙着想,别误了儿子的前程!”
古老夫人再次气歪了脸,连番咒骂,道:“再也不管老二屋里的破事了!”
而那两个美貌通房,穿着粉色新衣,羞答答地端坐在相隔的厢房里,心中不断猜测着,等会儿,老爷是先到哪个房里,还是一个接一个两个屋里轮番歇?
没人记得提醒她俩一声:“二老爷要十天半个月后才能回来了。”直到第二天,满脸憔悴满心失望的俩丫鬟去向姚夫人请安,被挡在门外,才知道,二老爷下午就离京了。
古老夫人在大儿媳梅夫人一番“娘就放宽心,现在二弟是新婚,当然是一心放在新妇身上了,等到过几月,弟妹的肚子大了起来,那……人走了样,与娇美姑娘一比,高下立见,到时候,不用安排,他自己就知道挑人了”的深切体会说服了,也就暂时按下不提。
等到文二老爷回来,便做主把两个名义上的通房送去庄子上了,对外说法是两个丫鬟不慎染了风寒,怕姚夫人过了病气,先挪到庄子上去养病。
文二老爷又偷偷嘱咐了庄子上的庄头,让庄头家的婆娘在庄子上找两个合适的人,趁早把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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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说的是姚夫人与古老夫人婆媳往事,交代下婆媳不和的前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