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就见锦心端着盘果子过来,挨着锦言坐下说:“大姐近日可好?”
锦言笑着说:“我可不还就是老样子。听说妹妹和忠勇侯家的婚期定下来了?”
锦心红着脸“嗯”了一声,又随即岔开话题道:“姐姐肌肤怎的变了个这颜色?前番一起用饭之际,我坐在姐姐身边,虽看不真切,倒好似不是这样的?
锦言苦笑道:“还不就是那样,不过是今日上妆之际抹了那香粉越发显得别扭,索性就在粉里加了些炉灰往黑里抹。这样一来反倒来得自在,还一并把脸上的斑斑点点给遮掉了。“
锦心陪着笑道:“大姐真个是巧心思,这样化妆倒还别有一番西域风味呢。”锦心说着又瞄了一眼锦言纤细的腰身道:“大姐今日可着实瘦了不少,想必是那‘荷叶茶’的功效?”
正闲叙间,忽一仆妇来报“颜二奶奶到。”听见这传话后堂内突然静了下来,满堂女眷一个个都抬眼向入口望去。对于这一异常的动静,锦言早已经注意到了,她感到十分惊诧,心想:“这颜二奶奶是个什么样人物,为何惹得满堂人众这般关心?”
没多久,就见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带着两丫鬟进入后堂来了。只见她头戴凤衔五挂排子点翠凤钿身着大红缂丝五彩舒袖纱褂,她上前见了殷氏后,转身给边上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妇人请了个安,又对着满堂女眷躬了躬身,这才对殷氏说:“这两日才和我家颜秉仲上京,家中还有许多事物加之两个小的离了我就不得安生,来得晚了嫂嫂莫要怪罪。”
殷氏笑笑说:“弟妹说的哪里的话,弟妹你能来,嫂嫂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颜二奶奶继而又转身对那银发老妇人道:“九婆婆有些日子没见着您了,您这瞧着可透着年轻啊。我家锦焕整日都在吵着说想您了呢。要知道您也来了,我早把那小淘气包带来了。”
九婆婆憋着嘴笑道:“就你嘴甜,改日把你们家那小子带去我那住两天吧,可日子没见着他了,我也怪想的。”
那颜二奶奶笑着应了声,又上前两步对另一位四五十岁的妇人说道:“三叔母,青儿那还是没动静?”
“哎……”只见那妇人叹了口气道:“还不就是那样,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可不就是没动静嘛!这庙里我都不知去求过多少次了。”
颜二奶奶也陪着叹了口气,安慰两句,又道:“三叔母你也是知道的,前段日子我陪着我家秉仲去了趟南昌府。刚到那边就听说下面县里有个神婆,专职这个的,包灵。多少年没动静的大小媳妇儿,去她那求了贴药回去一吃,保证生个大胖小子。”
那妇人惊叹道:“真的这么神?”
颜二奶奶回道:“可不吗?我们住的驿馆那,有个媳妇儿就是上年去她那求了方子的,今年可不就生了个儿子嘛!我特意亲自去那求了方子,今儿来得急了,没带着身上改明儿给你送去。”
那妇人喜笑颜开道:“那这事儿就包在你身上了啊,来年若是真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可就是功劳最大的。”
颜二奶奶调笑道:“哪能呢,功劳还不是他们小夫妻俩的。”
接着她又回头和每家亲戚都问了好说了话,这才又绕回到殷氏身边道:“听说咱们锦心和忠勇侯家的婚期定下来了?真真是好事多磨,锦心那孩子呢,怎么没见着?”
殷氏笑道:“可不嘛,好歹是定下来了。”又回头招呼锦心过来,道:“心儿,来给你二叔母见见。”
两边人群让开一条路,锦心一路走过来,躬身行礼道:“见过叔母。”
颜二奶奶赞道:“这些年总跟着我家秉仲在外面四处跑,有些年头没见过锦心了,长得真标志。真没想到一转眼锦心都这么大了,眼看着就要嫁为人妇了,时间过得真快。”
颜二奶奶顺着锦心走过来的那条路看去,只见路的尽头那不卑不亢的端坐着一位眼生的小姐,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是哪房的小姐,怎的没见过?”
锦言听见声音,起身行礼道:“锦言见过叔母。”她虽不知眼看着二奶奶是何方亲戚,要怎么称呼,但跟着锦心叫总没错的。
那颜二奶奶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哭带喊的扑上去抱住锦言,道:“哎哟,我可怜的锦言啊,你怎么就成这副模样了?”说着她又松开怀抱,双手握住锦言的肩膀,端详了一会儿道:“还好还好,除了黑些还是个美人。”
锦言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颜二奶奶唱的是哪一出?
颜二奶奶又问道:“今年十八了吧,许了人家吗?”
锦言刚张口欲答,就听殷氏插话道:“哎,言儿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命里带凶,只能放在庄子里养,这个弟妹你是知道的。前段日子我想着言儿年纪也大了,总不好再耽误下去了,便把她招了回来。谁知刚回来没几日便患了天花,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让言儿有惊无险的熬过来了。我这里正准备把内家侄子介绍给言儿呢,哪知姐姐就托梦给言儿说这个月十八会有贵人,让言儿一定要在那日抛绣球招亲呢。”
颜二奶奶听了这番话,叹了口气又拿帕子摸了摸眼角,道:“我那苦命的姐姐,可怜去的早了,不然就也能看见言儿结婚嫁人的这一日。”
殷氏叹道:“可不是嘛!”
正说着话,颜秉初身边的小厮四钱进来了。只见他一进来似乎没料到有这么多女眷在这,脸红了一下这才硬着头皮走到殷氏身边,道:“夫人,老爷今晚有急事,怕是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老爷吩咐,家宴由夫人主持就可以了。”
殷氏沉吟片刻,对四钱说道:“知道了,你去回复老爷吧。”接着又转头吩咐新梅道:“把少爷请来。”殷氏要新梅请颜锦枫过来,也自是有她的打算的。毕竟她是一介女流,虽说都是族中亲戚,但再怎么样她也是不好抛头露面的去招呼男宾的。虽然不知老爷有何急事,但老爷不是那种做事草率的人,应该是真的有脱不开身的事才是。
殷氏正这般想着就听颜二奶奶说:“大哥有何急事不可明日再处理?今儿个大哥过生日,全族的人可都是放下了手头的事,就为了赶过来给大哥庆生的呢。”
殷氏心中本就有三分不高兴,再加上又听到颜二奶奶这夹枪带棒的话,也带着气回道:“你大哥本就不是个草率的人,若不是真是难以脱身的事,他也不会晾着这么一屋子人不来,何况今日本就是他的生辰。”说完殷氏也不再多啰嗦,直接带了王妈到正厅给众人赔礼去了。
殷氏在正厅坐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颜锦枫过来,只得又耐着性子陪族里的几位叔叔伯伯说说话。又等了好一会儿,颜锦枫才在新梅的带领下来到殷氏面前。殷氏见他磨磨蹭蹭的样子,火就不打一处来,但当着众人的又不便发作,只得压着怒气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还不过来见见你几位叔公。”
颜锦枫问道:“爹呢?”
殷氏道:“你爹公务在身,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你在这好好陪着。”说罢便进去和诸位女眷问候一声,又转身交代王妈和新梅吩咐把正厅和后堂的案撤了,在花园中换上十人圆桌,准备上菜。
说来颜家这个大家族,人口也着实颇多,但凡能和颜秉初扯得上亲的都来了,不为别的就为若是让他看顺眼了,能提携一二。毕竟这整个颜家官最大的就属颜秉初和颜秉仲二人,但颜秉仲任的乃是巡抚之职常年不在京城,不论是人脉还是物力都不如颜秉初来得强。加之颜家从祖辈开始就尚武,在朝为官的多是武官,和颜秉仲一个文官实在是扯不上太大关系。
是以赶上这么个能和颜秉初攀亲论故的好机会,只要是沾了亲的便都来了。这么许多人若是都坐在厅内,自然是摆不开,好在颜府花园足够大,加之现在又正值夏日,殷氏早派人把花园内布置好了,五步一灯十步一人,又环绕花园内的一个小湖摆了足足上十桌。
夏日的夜风吹动湖边垂柳翩翩起舞,湖水在烛光下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的波光粼粼,这场景在夜色中瞧来,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锦言就坐在风景最好的这一桌的主位,同桌的不消说自然都是族里的长辈。因着锦言是颜家的长房嫡女,加之殷氏因为颜秉初不在,颜锦枫又还年幼撑不了大场面,只得不顾男女有别坐到主桌上去招待来宾了,是以锦言便坐在了这桌的主位上。颜家的其他几个女儿还有三姨娘,因为辈分不够,还是没有资格坐在这桌的。
锦言正吃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桌上长辈说话,就闻见一股香气由远及近的传来,回头一看确是颜二奶奶挨着她坐下了。锦言笑着招呼道:“叔母。”
却见颜二奶奶一皱眉道:“傻孩子,你还该叫我姨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