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杨林来见欧阳冲并呈上十几封从霓虹小屋秘洞中搜出的书信,欧阳冲借着灯光大略一看,多数是纪纪强与纪纲、尚岳甚至还有汉王朱高煦之间来往的私信,信中涉及的内容龌龊不堪,不仅有陷害胡雪霆的详细计划甚至还勾结汉王阴谋叛乱的罪证。
这可是对付汉王的有力法宝,欧阳冲将信收好,冷笑一声:“好一个尚岳,竟然比文官还善于搞这些阴谋诡计。杨林,你认识以前有个叫童虎的千户吗?”
杨林问道:“大人怎会提到此人?”
“我从许燕口中得知便是此人偷偷溜进胡府中打开胡家书房密室调换了合同的。”
“原来是他?”杨林若有所思。
“你认得此人?”欧阳冲问道。
“嗯,他是尚岳的亲信,四年前却突然退伍,听说是到了都转盐运使司坐了盐运使。”
欧阳冲攥起拳头狠狠砸在墙壁上,冷笑道:“盐运使向来是个肥差,尚岳倒也是个赏罚分明的。杨林,你辛苦一趟,拿上我的折子,去盐运司抓人——”
杨林拱手道:“大人客气了,只要能铲除这些败类,卑职不觉得辛苦,盐运使就在城郊,估计这厮还在被窝里做美梦呢,卑职定会不辱使命手到擒来,只不过,卑职有些担心。”
“你担心什么?”
“卑职担心汉王来南京会影响到大人审案,因为众所周知,尚岳是汉王的亲信。”
欧阳冲微微一笑:“我会在汉王到来之前审结此案的。”
鉴于状告纪强和尚岳的百姓特多,甚至有十几例涉及到命案,所以第二天升堂,欧阳冲特意交代下去,但凡状告这两人的一律在刑部衙门大院集合,数案合一,今天就来个一锤定音。
欧阳冲见被他拍碎的案桌已经换过,一块崭新的惊堂木摆在案子上,不禁暗想南京城这些庸官们文治武功不咋地,可干这种溜须拍马的小事情却也麻溜。
当下一拍惊堂木,喊道:“带人犯尚岳。”
尚岳带到,一进衙门口便见群情激愤,院里的那些告状者大多都受过尚岳的迫害,一个个瞪着通红的眼珠子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方解心头之恨。
等他跪于堂上,欧阳冲环视堂外,发现杨林已经将童虎押到就关押在候审室,颜如玉也在,甚至连赵山和小豆以及小豆的母亲都在人群之中,便低头问道:“尚岳,你可知罪?”
虽然心中惶恐,但尚岳嘴上依然强硬:“卑职不知所犯何罪?”
欧阳冲拿起昨日刑部郎中们所作的口供笔录,甩手扔到他的面前,冷笑道:“尚岳,这些人告你伙同纪强,********,霸人良田美宅,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致使受害者家破人亡,你还敢说不知所犯何罪?”
“大人明察,您可不要听这些刁民一面之词冤枉了下官。”尚岳此言一出,堂下顿时哗然,那些被他迫害失去亲人的老百姓连哭带闹,纷纷喊叫起来:
“尚岳,你这昏官,带兵杀我丈夫,纵马踩死我那可怜的孩儿,呜呜,可怜他才六岁呐,狗官,我老婆子跟你拼了。”
“狗官,你还我爹爹性命——”
“尚岳,你这个王八蛋,你丧尽天良,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大人呐,我们不是刁民,您要替我们做主啊——”
欧阳冲见老百姓情绪失控,连忙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招手道:“大家肃静,本官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他走到小豆跟前,蹲了下来,问道:“孩子,我刚才听见了,告诉叔叔,这狗官是怎样害死你爹爹的?”
小豆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抽噎着说道:“我家有尊玉观音,后来被纪强老贼知道了,便要用十两银子买去,爹爹不肯,没过多久,他便带着这堂上的狗官来我家抄家,把玉观音抢走了,爹爹不给,他们便用棍子打爹爹,把爹爹活活打死了——”小豆说到这里的时候
欧阳冲眼眶湿润,却听颜如玉接着说道:“这狗官抢走了玉观音,打死了小豆父亲,为了毁尸灭迹掩盖罪行,一把火将他们家的房子给点了。”
欧阳冲额头青筋鼓起,杀意顿起,回头看尚岳的眼神已经如同看一个死人。回到大堂之上坐定,怒道:“尚岳,你还想狡辩吗?”
尚岳知道汉王这两天便会来南京处理南直隶一切政务,虽说并不涉及军权,但自己终归是他的人,届时大不了脱了铠甲到汉王手下当一幕僚便是,于是将心一横,大声说道:“大人若是以这些刁民的片面之词而治下官的罪,下官不服。”
欧阳冲冷笑道:“我会让你死的心服口服。来人呐,带犯妇许燕。”
许燕带到,欧阳冲问她:“许燕,你若真的洗心革面想要活命的话,便将昨夜所说的再重复一遍——”
欧阳冲话没说完尚岳便大叫起来:“许燕,你可想明白了,我跟汉王什么关系你心里清楚,汉王很快便来南京城了,是死是活,还不是汉王一句话的事?”
经他这么一吓,许燕再次犹豫不决,最终还是选择了缄默,现在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听谁的又该信谁,所以大堂之上她并没有将尚岳咬出来。
欧阳冲大怒:“尚岳,本官说话的时候,你竟敢咆哮公堂,来人,给我重打一百大板。”
在鬼哭狼嚎的哼叫声中,六十大板下去,尚岳皮开肉绽,昏死过去。
欧阳冲令人拿冷水将他泼醒,冷冷道:“剩下四十大板先给你记着,拖到一边继续听审。”
整个大堂之上静悄悄的,三法司这些老头子们心底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心道谁说姜是老的辣?这毛头小子可真够狠的,不下手则已,一下手便要人性命啊,心想这回尚岳可真活不成咯。
堂下老百姓们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无不大声叫好。但也有一个人,差点尿了裤子,他便是被杨林从姘头被窝里揪出来的童虎。
欧阳冲不动声色地走下堂去,来到许燕身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许燕,你可真该想好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事已至此汉王保不了尚岳,至于你么,在汉王眼中已然是个死人,我劝你还是听我的罢。”
许燕咬咬牙,依然没有吭声,欧阳冲知道,她害怕了,害怕汉王报复,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到如今,有些事情已经由不得她了,于是悄悄掏出那支录音笔,打开开关,趁弯腰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了她的腰带的褶子里并点了她的哑穴,这是许燕长达一个时辰的控诉,可以说囊括了纪强的所有罪证,这期间自然少不了尚岳这个帮凶的昭然罪行。
在旁人听来这是许燕现场说的话,但再看她的表情和紧闭的嘴巴,却又不是,一时间便有很多猜想出来,有的说这是传说中的腹语,还有的说这是老天显灵,最恐惧地莫过于许燕本人了,当她听到自己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在大堂上响起来的时候,以为神仙显灵,吓傻了,吓呆了,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等许燕的录音放完,欧阳冲朝堂外的杨林招招手,让他将童虎带了进来,扬起手里由颜如玉提供的那份合同,冷笑道:“童虎,还记得这份合同吧?”
“下官不记得了。”
欧阳冲见他装憨卖傻,心下冷笑,说道:“我可以提醒你,四年前,你曾潜入到胡家书房密室,拿走了一份真合同,而将这份交货日期不实的假合同留了下来,怎么,现在还没想起来吗?”
“大人说的什么,下官听不懂。”童虎根本不认账。
欧阳冲冷冷道:“童虎,你担任盐运使期间为情妇盖了一座三进的山庄别墅,我想这不是你四年的俸禄所能办到的事情吧?按大明律例,贪赃截留朝廷税银者,凡达到五千两及以上者,该当何罪?”
童虎额头开始冒汗,他很清楚,朝廷最痛恨的是挖国库墙角的贪官污吏,这事要是真审明了,他死一百次都够了,于是两腿发软,嘴里缓缓说出三个字:“斩立决。”
欧阳冲一笑:“既然知道,那好,我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只要你将四年前尚岳怎样授意你调换的合同一案一字不差地讲述清楚,我可以饶你不死。”
童虎看了看趴在地上血迹斑斑半死不活的尚岳,心中发寒,但一想到汉王就要来南京了,便梗着脖子说道:“下官实在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欧阳冲点点头,冷笑一声:“听不懂是吧?我先听听这座别墅是怎样建起来的,花了多少钱?左右,给我拖出去先打一百杀威棒——”
杀威棍这棍子可不比杖板,杖板是个薄片,打在屁股上只是皮外伤,并不伤及内脏,但杀威棍就不同了,是由整条楸木制成的圆棍,如同一条铁棍,抽在身上能将骨头打断了,不要说一百下,就是十下也能要了童虎的性命。
左右当值的衙役有些为难,其中一个苦着脸说道:“大人,恐怕他挨不过十下便要一命呜呼。”
欧阳冲笑道:“一个贪官,死不足惜,本钦差今天就来个先斩后审,打死算完,我不差这一个证人,左右拉下去,给我狠狠打,打不死他你们也不必当这份差事了,回家种地去吧——”
这回童虎是真的傻眼了,这位爷是真要他的命啊,试问天下还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吗?没有。童虎括约肌一松,顿时屁滚尿流,趴在地上嚎叫道:“大人,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