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三更天的时候,欧阳冲被一阵“咕咕咕”和“扑啦啦”的声音吵醒了,便披上衣服,点上蜡烛,起来查看究竟。原来是旁边书房的墙角放了一只鸽笼,里面有几只黑毛白毛的信鸽,此刻不知受到什么刺激,咕咕叫着,不断扑棱着翅膀,似乎想要摆脱笼子飞出去。
欧阳冲知道动物对外界异动的感知比较灵敏,这几只信鸽肯定是感觉到了什么,才如此不安,便想叫醒林如诗问她这信鸽的来历,走到床前却又不忍,这三个女孩子睡得太香了,一个个呼吸均匀,厚被盖在身上却也难掩凹凸有致的曲线,林如诗身材高挑,一条被子蹬在一边,白皙细腻而匀称的小脚丫露在外面,欧阳冲伸手拉过被来给她盖上。
忽见娜拉身子一动,继而咯咯傻笑,伸出手来摸了摸林如诗的脑袋瓜,又用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摇摇头,然后翻身,同样摸了摸敲了敲娜拉的脑袋,面上含笑,两手在枕边摸来摸去,似乎想要寻找什么东西。
欧阳冲见她枕头旁边有一柄短剑,便拿起来端详:剑鞘是用象牙做成的,上面刻着波斯文字,自己却一个也不认识,短剑抽出,顿时寒气逼人,果然是把好剑。欧阳冲见娜拉还在不知疲倦的摸索,便将几案上镇尺扔到她的手边,但见娜拉抓住镇尺放到方小雅的脖子上来回拉了几下,方小雅被冰凉的镇尺给闹醒了,坐起来怔怔地望着脸上依旧含笑的娜拉,用手拍拍她的屁股,说道:“喂,洋妞儿,快醒醒,搞什么名堂?”
她这样一嚷,林如诗和娜拉都醒过来了,娜拉擦擦嘴角的口水,见欧阳冲也站在床下,瞪着一双美目问道:“怎么啦?天亮了吗?”
欧阳冲笑道:“才三更天。”
林如诗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哈,躺倒,颇为困乏地说道:“才三更呐,又不是过年,起来那么早干什么?”
“这鸽子是你们带来的吗?”欧阳冲问道。
“是啊,我怕万一迷路或者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也好有个信捎回去,便将爹爹的信鸽带出来几只,这可是西域信鸽的良种,方向感极强,一万里路几天就飞到了。”林如诗复又坐起来颇为自豪地说道。
“要是飞回林家堡需要几天?”欧阳冲问道。
“小白要三天,大黑晚上不休息,并有办法对付秃鹰,估计两天便可以飞回去了。”林如诗回答。
“那好,诗儿,我给老堡主写封书信,你赶紧给我送过去,越快越好。”欧阳冲掏出那支新钢笔,这是他前些日子在工部找人做的,用毛笔写字究竟不太习惯,没办法只好做了几只钢笔,没想到灌上稀释的墨汁之后写字效果还不错,另外几支当场便让左右侍郎和郎中员外郎抢了个干净。
趁欧阳冲写信的空当,林如诗穿上衣服将大黑喂饱了,然后从欧阳冲手里接过那小纸条,塞进大黑脚上的细竹筒里,亲了一下,轻声说道:“乖,黑,赶快回林家堡,路上注意安全。”走到院里双手往上一扔,大黑拍动翅膀,掠过那棵老梧桐树树顶往西南飞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欧阳冲又问道这鸽子在晚上会经常躁动不安么,林如诗说鸽子晚上都是挤在一起睡觉的,虽然很警觉但不会拍打翅膀。正说着呢,剩下的三只鸽子又开始扑棱棱地折腾开了,林如诗托着下巴也是纳闷,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水土不服?
欧阳冲摇头笑道:“水土不服是要拉稀的,这般闹腾没道理。”
娜拉却道:“难道是要地震了?”
林如诗弹了她脑袋一个崩豆,笑骂道:“快过年了,少说些不吉利的,尤其你就是个乌鸦嘴。”
欧阳冲却点头道:“有道理,娜拉说的很有道理。”言毕出去将管家唤了起来,叫他悄悄去监天司将地动仪借来。
三女闻听要地震不禁有些担忧,欧阳冲笑道:“怕什么?天塌下来哥替你们顶着,心就放肚里去吧。”接着笑问娜拉:“你这丫头刚在做什么美梦了?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两只手也没闲着,朝诗儿和小雅脑袋又是摸又是割的。”
娜拉脸色一红,撅着红润的小嘴不好意思地嘟囔道:“梦见自己和哥哥他们路过敦煌的一片瓜地,便去挑西瓜吃,第一个不熟,第二个火候正好估计是开沙了,便拿剑去割瓜蔓,没想到宝剑的象牙鞘摘不下来了,割了半天也没将那瓜蔓割断。”
林如诗和方小雅登时张大了嘴巴,林如诗咽了口唾沫,双手合十说道:“幸好我是生的。”方小雅脸上直流冷汗,颤声道:“妈呀,你要摘我的脑袋?还好没拔出剑来,要不然,我现在已经脑袋搬家了,欧阳冲,好好管管你的女人吧。”
欧阳冲也觉得后怕,幸好自己将宝剑给藏起来了,扔给她一把镇尺,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但这三个女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怎么处理?
“以后睡觉之前把能杀人的诸如刀子剪子棍子榔头还有绳子之类的一律都藏起来,用铁将军锁了。”欧阳冲吩咐道。
经过娜拉这么一折腾,四个人睡意全无,欧阳冲又问那只电动老鼠是怎么回事,林如诗说那都是沈墨林空闲时候做的小玩意,不仅有会爬的电动老鼠,还有会走的电动小人,会飞会叫的电动小鸟,她觉得好玩便带了一些过来,闲着无聊的时候跟娜拉拨弄着打发时间,说罢拿出一个羊皮的包包,从里面掏出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欧阳冲见还有好多没用的干电池,拿起来笑道:“这可是个好东西,过几天我给你们姐妹几个做一串彩灯,过年就挂这门口。”
娜拉拍手笑道:“好呀好呀,相公你多做些,我和林姐姐也好闲着没事,数灯玩儿。”
几个人笑笑闹闹,忽听管家在门外说道:“老爷,监天司的人将地动仪拉来了。”
“抬进屋里来吧。”欧阳冲打开房门说道。
四个监天司的执事将地动仪搬了进来放到墙角,欧阳冲在他们每人手里塞了一锭银子,笑道:“今晚的事儿不要外传,改天我去拜访你们家老爷。”四人受宠若惊,躬身施礼打过招呼便回去了。
欧阳冲他们便坐在床头,一边讲鬼故事,讲完男鬼讲女鬼,将三个女子吓得缩成一团,不停地往欧阳冲身上靠,将欧阳冲团团围住中间,似众星捧月,又如三朵红花簇拥着一片绿叶,欧阳冲暗自感叹,怪不得男人都爱跟女人讲鬼故事,原来好处多多呐。
闭目养神,嗅着花一样的处子芳香,欧阳冲正陶醉其间,忽听“噗通”一声响,四人同时回头往地动仪看去,却是那铜柱就往北倒去,推动西北方向的横杆和龙头,龙嘴张开,一个鸡蛋大小的铜球咕噜噜滚落到蟾蜍嘴中,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欧阳冲赶紧下床,将耳朵贴在地面上,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一声声类似于掘地的声音,不禁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管家吩咐道:“随我去见齐王爷。”
“可是,老爷,现在还不到五更,怕是齐王爷还在做梦吧。”管家有些犹豫。
“去喊他起来,就说事关江山社稷还关乎他的十万雪花银。”欧阳冲头也不回地甩手出门,直奔齐王府。管家见自家老爷态度坚决,不敢耽误,慌忙一溜小跑赶在欧阳冲的前面叫门去了。
欧阳冲在门口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朱高曦才腆着大肚子披着一床被子,从里面呼哧呼哧跑了出来,拉着欧阳冲的手说道:“哎呀,欧阳大人啊,本王代表皇上代表齐王府全府上下感谢你啊,欧阳大人为了国家社稷为了本王的家产,您你起得可比鸡都早呐。”
欧阳冲笑道:“王爷客气了,事关重要,下官不得已只好打扰王爷休息了。”走到朱高曦身旁,沉声道:“王爷想找回那些古玩字画吗?”
朱高曦连连点头:“当然想了,刚才做梦的时候还看见父皇赏下的宝贝都回来了呢。”
欧阳冲笑道:“不远了,不过,在东西找回来之前,王爷可愿意听下官的?”
朱高曦笑道:“咱俩什么关系啊,不要说你是朝廷的二品大员,就算是一介布衣,本王也绝对是对哥儿言听计从。说吧,深夜造访,要我做什么?”
欧阳冲笑道:“您派几个贴己的人去我府里将地动仪拉过来,我想揪出一串地老鼠。”
朱高曦笑道:“哥儿又在打什么鬼脑筋,好,我干,跟哥儿办事就是有趣。揪地老鼠算我一个。”
“我看王爷还是算了吧,您还是继续明哲保身罢,这是一湾浑水,您还是不要趟的好。”欧阳冲摇摇头,揶揄道。
“水有多深?”朱高曦果然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
“目前还不知道,但绝不是小人物,照我推测,地洞就在这一片,这是啥地方?您说,这小老鼠能在十王府街打洞么?”
“也是。”朱高曦摇摇头,沉吟半天,似乎下了决心似的,毅然说道:“管他是什么鼠,敢打老子的主意,就不是什么好鼠,****姥姥的。”
“您确定?”
“确定。”
“那好,老哥哥,以后可别说是欧阳冲撺掇您的。”欧阳冲握住他的手笑道。
“不为那笔家产,只为这一口气,本王韬光养晦,他们还以为本王是只病猫呢,这回非要发一次威让他们瞧瞧爷也是纯爷们。”
“好,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一口气活着吗?王爷,就冲您这纯爷们,欧阳冲敬你。”两人手握在一起,话虽不多,但彼此暗暗高兴,有这样的朋友,以后必定会有所照应。
地动仪在齐王府放好不久,铜球便滚落下来,方向是北偏东一点。欧阳冲问朱高曦要来十王府街的施工图纸,拿起笔来,按照刚才两个地点铜球的流向在上面仔细的画了两条直线,线交一处,朱高曦带着眼镜看得真切,失声叫了出来:“汉王府。”
欧阳冲将食指放在唇边,小声点:“王爷,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不能让第三者知道,明白了吗?”
朱高曦摇头:“不明白。”
欧阳冲面色凝重道:“您不愿涉足政治,正是因为政治太过阴险邪恶,可以说没有比政治更肮脏的领域了。”
“可是,这跟政治有关吗?”朱高曦傻傻地问道。
“我的亲王爷呐,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您还没弄明白吗?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颠覆活动。汉王府深夜打洞,能干好事吗?”欧阳冲摇头道。
朱高曦沉思片刻,点点头表示认可,又问道:“难道连皇上也不能知道吗?”
欧阳冲微微一笑:“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们必须将事情一五一十都弄清楚了,掌握了汉王的证据,才能禀告皇上,否则的话,只会打草惊蛇,到时候被动的反倒是我们。王爷,今晚的事情,权当没发生过,这地动仪,还麻烦您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监天司去。”
朱高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欧阳冲回到尚书府,换上夜行衣,也不走正门,从紫竹轩来到后院,一个鹞子翻身跃上墙头,红墙之上如履平地,趁着黎明前的黑暗,往汉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