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婧兰带着二人一边向营门走去,一边命了候在账外的康敏去牵马匹。
萧婧兰想着自己刚才不合时宜的帮对方求助,心中有些发窘,毕竟议和成功之前,双方还是敌人;不过,太后后来的话为己方争得了不少利益,这就让她安心了许多。
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路往营门口走去。
忽然却听到马厩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争执声。
一众人停下脚步往那边望去,远远的看不真切,像是康敏在跟什么人理论。不多久,就看见她领着两个喂马的兵士牵着曹利用和赵文铮的马一路气呼呼地走了过来。
萧婧兰低声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康敏皱着眉头答道:“昨晚上守马厩的两个兵士当班前喝了酒,一时疏忽,跑丢了一匹从南朝俘虏的战马。他们的百户长知道了,就想按私自放走战马的罪名处死那两个兵士。那两个兵士不服,他们就拳打脚踢地逼他们认罪。被我拦了下来。”
那两个牵马的兵士也撇嘴道:“南朝的马自己挣脱缰绳跑掉,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畜生想家心切,这怎么能怪人呢?”
当着曹利用和赵文铮的面,萧婧兰不便追究,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待会儿我去看看。”
赵文铮接过缰绳,笑着调侃道:“幸亏跑的不是我们这两匹马,不然我们可要步行回去了。”
萧婧兰不好意思地笑笑,目送两人上马离开,便跟着康敏匆匆赶往马厩。
两人到马厩时,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呵斥起了那百户长,还想叫人上前摁倒他。
萧婧兰皱着眉头赶上前去,大声喝止了来人,又转头问那指使的人:“姚先生,您这是要干什么?”
此人名叫姚源,是个汉人,也是大将耶律寒最信任的军师,旁人都习惯称他“姚先生”。他面皮白净,是个男人却生了一双凤眼,挑起眼睛看人时的表情很是刻薄。他的嘴角总是习惯性地微微上翘,但是同那双眼睛相配的,他的嘴也很凌厉。他虽然说话刻薄凌厉,但是办起事来却是井井有条滴水不漏,耶律寒对他很器重。他也是对耶律寒忠心耿耿。
一看到他,萧婧兰才想起,和萧挞凛亲近的几人中,除了手下萧排押和韩琦言之外,还有一个北岳大王耶律寒。他虽然只比统和皇帝耶律隆绪大十岁,可算起来,他还是耶律隆绪的远方叔叔,他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都和耶律隆绪有几分相似。但是和耶律隆绪比起来,他这个远房叔叔显然更深藏不漏,也更狠辣。
他有勇有谋,军中许多要事,萧挞凛都要与他商议。但是就在契丹大军到达澶州前几天,他就病倒了。虽然还会处理些军中事务,但萧挞凛等人也不一定会拿繁琐的军务去麻烦他了。
对于耶律隆绪来说,耶律寒也许是个不错的智囊,战南朝征高丽的时候,萧婧兰也见识过。但是他的狂傲和城府还是让萧婧兰觉得不那么舒服。于是,自然对姚源这个军师也没什么好感。
她毕竟是契丹朝的将军,更是萧太后身边的红人,姚源一个军师也只得让她几分,于是挑眼微笑道:“回萧将军,这百户长捏造罪名草菅人命,刚好被在下撞见,出手惩戒罢了。”
那百户长见是萧婧兰帮他出头,也慌忙喊起来:“冤枉啊,萧将军。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编造什么罪名害人啊。”
康敏却出言打断他:“你别抵赖!就算是他们私放战马,人命关天的事,也要将军们来定夺。刚才你还想动用私刑……”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是帮了姚源,便堪堪住了口。
姚源挑着眼睛看萧婧兰:“怎么样,萧将军,我没说错吧?他滥用私刑草菅人命……”
萧婧兰听出了不同,挥手打断姚源的话,冷笑道:“姚先生刚才说的可是捏造罪名,怎么现在却变成滥用私刑了?若惩罚起来,这两条罪名好像不一样吧?”
姚源也不否认,垂了眼帘拱手道:“萧将军教训的是。是在下一时气急,说错了话。南朝被俘的战马挣脱了缰绳跑掉的也有一二十匹。耶律寒将军本想讨过去的一匹良驹跑丢了,将军都没有处死那守卫。如今一个小小的百户长倒在这里显示起自己的威风了。我看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实在是有待管教……”
那百户长却拧着脖子回嘴道:“不是小的显摆威风,实在是这次不一样啊……”
姚源斥道:“大胆刁奴!你还想狡辩!就不怕耶律大王治你的罪!”
萧婧兰看在眼里,面纱外的一双秀眉越皱越紧,听到“耶律大王”四个字,更是目光冷了冷,打断姚源道:“既然已经阻止了他滥杀无辜,姚先生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这里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耶律大王身边还需要人手,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姚源抬起头来,重又挑起眼睛笑道:“在下既然管了,就会管到底。我会回禀北岳大王处理此事的。”
听他如此执着此事,萧婧兰心中莫名地窜起一股怒火,偏偏不想如他的意。二话不说从腰间摘下萧太后给她的令牌,举到姚源眼前,压着火气道:“太后命我处理军中事务,任何人不得阻拦。难道连太后的意思你也想违抗?”
姚源的凤眼眯了眯,压下了眼中的情绪,拱手道:“在下不敢。”
萧婧兰冷冷道:“耶律大王贵体抱恙,这些小事就不劳他费心了。我自会处理得当。”
姚源垂眸告辞,便带人离开了。
康敏愤愤地看着姚源的背影,转头偷偷冲萧婧兰伸了伸大拇指:“太帅了!”
萧婧兰在面纱下撇了撇嘴,悄声道:“我是看他这么执着,担心其中有什么猫腻。”
说着,她便示意那百户长到跟前来。
那男人个头不高,但生得结实,面色黑红,一看便是身体强壮精力旺盛的人。见萧婧兰救了自己,便满脸堆笑地上前拜谢。
萧婧兰摆手止住了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答道:“小的叫驴三,前不久刚升了百户长。”
听到他的名字,康敏轻笑出声。那人也有些发窘地搓了搓手。
萧婧兰面纱下的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继续问道:“你刚才大喊冤枉,现在就给你个机会,为自己洗清这冤枉。”
驴三赶紧回道:“好好。我说。昨天守夜的就是我的两个手下,他们两个当班时候,偷偷放走了南朝的战马,却隐瞒不报。幸好我过来巡视发现了。问他们两个,他们还想抵赖,说是那匹马自己挣脱了缰绳跑走的。怕我怀疑,还假装说自己喝了酒,最多就是个失职罪。
哼!我才不信呢。以往是有过跑丢南朝战马的事,都说是老马识途,畜生也念家心切,有聪明的弄断了缰绳,挣扎着跑回去。本来是要把南朝俘虏的马再加牢了拴起来。可是不知道哪个将军说,强占的马儿也一定有二心,既然它们费劲心思,挣得头破血流也要回去,就让它们回去好了。
人家将军的话是这么说,可我们做事的还是要看紧一些不是?这样的事最近就很少发生了。特别是要议和之后,手底下这些兵士都不用上战场了,天天在营地里晃悠,怎么可能现在又出这样的事!
我偏偏不信,就去马厩里看。你别说,还真叫我找到了。他们说的那匹马挣脱的缰绳,根本不是被挣断被磨断的,分明是有人用刀砍断的。明显是私自放走战马,还想隐瞒,萧将军你说,我能饶过他们两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