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的使节在金肃军暂作休整,第二日一早就跟着王德钧的南朝军队南下去了。
此次和萧婧兰同行,赵文铮心中是有几分期待的。
他之前就看出萧婧兰对萧太后的安排很是困惑。他猜想是与萧婧兰的身世有关,萧婧兰自己应该也想到了这层。但是圣意难测,谁知道萧太后是不是也因此想疏远她,而让她觉得不安。
可是不管怎样,对他来说,这次同行能守在她身边,至少还能够安慰她照顾她,就足以让他满足了。
萧婧兰一袭契丹传统的左衽长袍,却不再是随军时的男子款式,橙黄色的女装似乎扫去了战场带给她的阴霾,整个人都光亮了不少。淡黄色的面纱也让她的眼神多了几分亮色。
萧婧兰有伤在身,左臂还固定在胸前,只能用右臂抓着缰绳。白龙似乎也刻意放慢了步子,跟着前面步兵不紧不慢地晃着。
它身后的马车上坐着燕奴和几个随行的契丹商贾,后面还有些马匹和货物。因为走得慢,他们渐渐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燕奴念着萧婧兰的伤,想让她也坐在马车上。可萧婧兰却犯起倔来,执意要骑马。燕奴劝说未果,也只好作罢。
开始时,燕奴还时不时地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担心地看看萧婧兰的情况,可后来她干脆不管不问了,因为她很快发现了赵文铮的存在。
王德钧知道赵文铮的心思,自然安排他步步跟随这支使臣队伍。
知道萧婧兰不肯服软,可又担心她的伤势,赵文铮只得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在萧婧兰身侧。大多数时候,他的目光都是落在萧婧兰身上的。
起初,燕奴发现赵文铮对萧婧兰那写在脸上的关心,她看向赵文铮的探寻目光还有些躲闪,怕赵文铮发现了会不好意思。
可是,当赵文铮偶然遇上燕奴的目光时,竟然丝毫没有窘迫躲闪,倒是冲燕奴微笑,弄得燕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她不甘心地又探出头去,带着几分暧昧的笑看着赵文铮,冲萧婧兰的背影努努嘴,有几分探寻,也有几分调侃。
没想到赵文铮像是明白了燕奴的询问,竟然微笑着点了点头,看向萧婧兰的目光又添了些暖意。
这让燕奴对他多了几分好感——本来以为南朝的男人不像他们契丹男人那样豪爽直白,这种儿女情长的事,若是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更不敢轻易认下。
而赵文铮虽有一种脱不去的书生气,却不像那些酸腐书生一般墨守成规,举手投足间都洒脱自然,毫不做作。他对萧婧兰的情谊坦坦荡荡,眼神里的关切之意真挚直白,却不轻佻露骨。
燕奴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什么慧眼识人的高人,但至少眼前的这个赵文铮,应该是兰姐姐不错的选择……
他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燕奴来到萧婧兰跟前,把马车上带的水递些给她。
这时赵文铮走了上来,手上也拿着一只水袋。他看到燕奴刚递到萧婧兰手中的水袋,迟疑着冲她笑笑:“我还是晚了一步……”说着,转身准备离开。
燕奴却叫住了他,下一刻便眼疾手快地从萧婧兰手里夺过了水袋,故作苦恼地道:“我这里的水刚好不够了,还是要麻烦赵将军……”还不等萧婧兰反应,她便眨眨眼,转身跑远了。
等萧婧兰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是空空如也。
萧婧兰忍不住无奈骂道:“这个臭丫头……”只是说着,却并不去看身边的赵文铮。
赵文铮自然也看出了燕奴回避的意思,微笑着上前一步,将水袋塞到萧婧兰手里:“她的水不够了,我这里还有……”
燕奴撒了个小谎也就算了,他竟然还顺了燕奴的话说着,好像自己真的是雪中送炭来的。萧婧兰又好气又好笑,回头大大地白了赵文铮一眼。
看不出面纱下她的表情,那双杏眼中偏偏多带了些笑意,看在赵文铮眼里,反倒像是撒娇地嗔怪,有几分说不出的妩媚。
他觉得有一股热血撞上他的胸膛,自己的心都跟着微微一颤。他知道,自己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动了心,不管她是战场上那个号令千军的“萧将军”,还是眼前这个身着女装的“萧姑娘”,在他心里已经有了她的位置。
萧婧兰却不知赵文铮的思绪,只低头摘下面纱,接过他递过来的水袋。她虽然不是个矫情的人,管他是谁给的水,能解渴就好,可她在他面前,还是介意自己脸上的伤疤被他看见。
她微微侧身,让那道伤疤避开赵文铮的目光。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已经那么在乎他的眼光了。
她喝了些水,冲赵文铮道了谢,回身去询问那些同行的契丹使节和商贾们的情况。一众人说笑了一番,便又重新出发了。
赵文铮还是一如既往地随在萧婧兰身侧。
萧婧兰对他的照顾并不是没有感觉,可她心里却还对赵文铮之前若有似无的疏离有些介怀。那时她以为他退缩了,因为他们中间那道可能存在的沟坎。可是一路上赵文铮的示好,又让她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何况这次出使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那些莫名的猜测已经动摇了她的心,那些曾经信赖的东西一旦开始怀疑,就停不下来。自己带兵冲杀疆场时,那股不畏前险的劲头也似乎去了大半。
如此一来,一想到将在出使南朝时那些未知的问题,她就隐隐地不安。也许到那时,身边有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自己也能轻松不少吧……
这样想着,萧婧兰觉得自己跟赵文铮之间的距离又缩小了一些。反正漫漫长路,闲着也是闲着,她便开口跟赵文铮聊了起来。
眼看萧婧兰对自己不那么疏远,赵文铮自然乐意陪着她聊天。
萧婧兰还是有些打不起精神,只是闲闲地想些问题,然后听着赵文铮讲些什么来解闷。
赵文铮本就是个伶牙俐齿的主儿,这样闲聊正好拉近两人的距离,他也毫不见外地顺着萧婧兰的询问随意地聊着,很自然地边聊起他幼时的事来。
“你们南朝一直以来都是重文轻武,文臣历来都比武将高上一头,你怎么却要违背了你爹的意思投笔从戎?”
赵文铮也不掩饰,直白地道:“虽然也是自己年轻气盛一时热血,但那时确实也是为了和我爹赌口气。他想要我怎样,我却偏不想随他的愿。他想让我和他一样读书科举,做个满腹经纶的文臣,我却偏要弃文从武,做个策马疆场杀敌立功的武将。”
萧婧兰看着他脸上带着些骄傲的微笑,嘴角也禁不住地上扬:“你爹是翰林学士。要是你也做了文官,凭着你爹这层关系,在朝中的地位必定是风生水起。现在做了武将,却是东奔西走风餐露宿,搞不好还会丢掉性命。你后悔过吗?”
赵文铮低头轻笑,若有似无地答道:“我为什么要后悔?若是没有做这个武将,我能遇到我最想遇到的人吗……”
他的话说得意味深长,萧婧兰发觉自己竟然毫不反感,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一时有些发窘。
赵文铮似乎很乐意欣赏她发窘的样子,却又怕她心绪不佳,因这句话恼怒,不愿再跟自己说话,便转开了话题,跟她讲起了汴梁城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