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个园子的丫头?怎的如此散漫。”一个傲慢而稚嫩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胭脂的思绪,她回过身去,只见一个小男孩站在那里,十岁左右的样子,锦衣华服,圆圆的脸上带着一丝骄纵之气,想来是哪个小公子了。见胭脂不答话,小男孩皱了皱眉,道:“本公子在问你话呢,如何不答话,难道没学过规矩么?”
胭脂看着这小孩儿,心道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小年纪竟然如此骄纵。心思一转,道:“奴婢是八爷园子里的。”
“八哥?”小男孩扬了扬眉,“八哥向来知礼,倒叫一个丫头坏了名声,”看着眼前似是清新的少女,语气中隐隐带了一丝威胁,“我倒要跟八哥说说,以免你坏了我八哥的名声。”
胭脂心道这孩子怎的如此黏人,当下也不顾谨慎,弯下腰放冷了语气,嘴唇弯起一个冷笑,“这里可没有人。”
小男孩后退一步,瞪眼道:“你想做什么?我可是十五公子陆玉清。”听出了陆玉清的话中有些惧意,心下倒是觉得这孩子还算可爱,收起了冷笑,捏了捏他的脸,道:“陆玉清?我记住了。”说完,直起了身子,继续向东面走去。
陆玉清怔怔的看着浅碧色的背影,握了握小拳头。
经过了此时,胭脂便凝了神,一直向东走,直到容花馆前才止了步,看着“容花馆”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哑然失笑,如此纤细的名字,竟然写成了这样。
走进园子,这个园子比起清欢阁要小了些,却有不同于清欢阁精巧细致的大气,如果说清欢阁是小桥流水的江南之景,那容花馆就是长河落日的塞外之景。
“是胭脂姐姐吧,十三爷在书房里呢。”一个小丫头迎上来,说完这一句便走了,胭脂惊诧莫名,自己昨天才入了陆府,这些丫头们是如何得知自己便是胭脂的,心下知道另有隐情,却不愿意多想,大家族是非多,还是小心为妙。
胭脂进了书房,闻到一股浓浓的檀香味道,暗道这叔侄两人爱好倒是一致,细看书房陈设物件,其华丽比起清欢阁书房有过之而无不及,雕花的十二扇梨木屏风,玉器,瓷器,珐琅器摆了一屋子,富贵却不杂乱。
“胭脂姑娘,既然来了,不向主人问好,这不大好吧。”胭脂听到这阴柔低沉的声音,猛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个二十一二岁的男子,唇红齿白,修眉如画,眼眸更似暮春的桃花,一身金线绣宝蓝织锦长袍及其惹眼,不是十三爷陆明又是谁?
胭脂愣了一愣,才行礼:“奴婢给十三爷请安,”礼毕,直起了身,笑道,“奴婢遵四公子的吩咐来为玲儿送簪子。”
陆明走过去,从胭脂手中接过簪子放在一旁,“玉澜果然好眼光,”陆明凝视着胭脂,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知道玉澜为什么叫你来送么?”
胭脂笑道:“四公子心细如发,知道玲儿落下了她娘的遗物,所以叫奴婢来送,顺便叫奴婢熟悉一下陆府。”
陆明脸上浮起了一个轻佻的微笑,凑近了胭脂,低声道:“是么?你就如此相信玉澜么?”说着,修长的手指轻抬靠近胭脂,胭脂再次愣了一下,陆明却已将她的簪子取下,乌发瞬间垂在肩上,胭脂微怒,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了一层薄红,陆明冷笑道:“玲儿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支乌木錾银簪,轻轻为她绾发,胭脂恨恨瞪他一眼,落荒而逃。
出了容花馆,胭脂轻轻揉了揉面颊,想起方才被陆明戏弄,直觉愤怒,她虽然是风尘女子,却是个清倌,又是头牌姑娘,平素有客人了只是弹个曲子,比之大家闺秀也丝毫不差。
快步走回了清欢阁,正要去质问陆玉澜,却见栊月等在那里,便放慢了脚步,栊月一把抱住了胭脂,轻轻颤抖,胭脂身形比栊月略高,此时低头看着栊月,只见她睫毛上似乎沾满泪水,温声道:“怎么了?栊月。”栊月抬起头来,眼中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姐姐,有姐姐的消息了!”
“栊烟?她在哪里?过得好不好?”胭脂猛地后退一步,抓住栊月的肩膀,直直看向她的双眼。
栊月抹了抹眼泪,道:“刚才四公子只是让珍珠回来说了这个消息,这会应该还在瑾书轩,想来就快回来了,”说着,便和胭脂一起往东厢房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栊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刚刚珍珠还说四公子吩咐我们去书房等他我只顾着说姐姐的消息了,竟是忘了此事。”
胭脂不疑有他,跟着栊月往书房走去。
清欢阁的书房干净整齐,檀香的味道淡了许多,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掺杂其中,比起单纯的墨香多了几分味道。
胭脂绕过屋中的六架屏风,和栊月安安静静的坐下,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胭脂迷迷糊糊地撑起了脑袋,栊月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叫醒她,反正房间里就她们二人,她估摸着四公子还要有一会儿才能回来。
正想着,“吱呀”一声门开了,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栊月忙推了推胭脂,胭脂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
“四哥怎么会关注一个下人?”
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这声音坦荡、分明,仿佛是一道春雷绽放,绽破了一切阴霾,拨云见日光风霁月,胭脂顿时清醒了过来。
她慌忙抚平了衣上的皱褶,站了起来,好整以暇地往屏风一侧看去。
只见两个年轻的公子从屏风一侧走来,白衣男子面容虽然普通,却有一丝儒雅之风,绛衣男子眉眼十分秀气,带着些冷落之感,仿佛屏风上的白莲就是为他而开。
胭脂定了定神,白衣男子想来就是旸二爷的嫡长子,五公子陆玉泷,另一个则是暐三爷的嫡长子,八公子陆玉泫了。
胭脂和栊月一齐行了一礼,“五公子,八公子。”
陆玉泷温声道:“姑娘就是胭脂吧。”
不是方才那个声音,想来那么温朗好听的声音是八公子的,胭脂心想着,表面却没有怠慢,“是。”
陆玉泷正要接着说什么,陆玉澜就从屏风后绕出了,陆玉澜笑道:“五弟、八弟,你们坐。”
三人落了座,陆玉泷才再次对胭脂道:“胭脂姑娘要问的那个女子,可是叫做任栊烟?”
“正是。”胭脂语气有些急促。
陆玉泷笑道:“任姑娘现在是段家四公子段绯的妾室,”陆玉泷顿了顿,见胭脂眉头微皱,知道她的担忧,笑道,“姑娘大可放心,段绯待任姑娘极好,而且除了任姑娘一人,他未曾再娶。”
“那……”胭脂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段家可是高门大户,最是讲究门当户对了。
“任姑娘是段绯在去江南一带视察生意的时候,半途中救下的,”陆玉泷脸上挂着令人心安的笑意,“段绯一心想要将任姑娘扶正,只是任姑娘来历不明,这才遭到了段家人反对。”
胭脂面上浮起一丝笑意,“多谢五公子,不知五公子是否方便改日带我与栊月去看看可好?”话音刚落,只听身旁传来一声冷哼,胭脂挑了挑眉,紧接着不动声色,“奴婢是哪里做错了,还请八公子指教,奴婢这就改?”
陆玉泫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向屋外走去,胭脂暗自恼怒,神色却依旧恭谨,她道:“八公子的气势奴婢佩服,只是奴婢究竟是哪句话说的不合适了?八公子指出来,奴婢也好改改,以免失了四公子的体面。”
陆玉泫脚步顿了顿,紧接着迈出门槛,一言未发,胭脂紧了紧拳头,紧接着松了手,脸上一如既往微笑着。
“八弟自小便时这个样子,你莫要恼他,”陆玉泷看向陆玉泫的背影,唇角略带一丝笑意,“三婶婶去的早,三叔便极为宠爱他。”胭脂的眼中带着一丝了然,怪不得如此呢,抿唇一笑,道:“我自是不恼他的。”
陆玉泷笑道:“我与段家三公子段绛约定过几日便去城郊枫林郊游,一来增进朋友情谊,二来那枫叶红起来也赏心悦目。你也一起来吧,”看向胭脂,不禁感叹造化的神奇,这女子的脸庞平凡无奇,偏偏有一双媚到了极致的眼睛,正因这双眼睛,她看起来比三姐还要美丽几分,“到时候段绯也会去的,一定会带着任姑娘,”陆玉泷将茶杯放下,起了身看向陆玉澜,“四哥,胭脂,我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
“栊月,去送送五弟。”栊月应了一声,担忧地看了一眼胭脂,这才出了门。
陆玉澜懒懒地倚在椅子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方才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