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书成举起杯,“来,先饮了这一杯酒,然后听我说一个故事。”大家饮干了酒,何书成慢慢斟着酒,他道:“十年前,那时我刚从警校毕业,分配到一个派出所工作,有一天晚上,下着大雨,我正在值班,突然电话响了,我拿起电话,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她说在东郊水库有两个人淹死了,让我们快去看看,我问她是谁,她说她叫婷婷,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这个电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东郊水库虽然也属于这个派出所的辖区,但是离得很远,这个报案人并没有说她姓什么,对于这种没头没脑的报案,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万一她是开玩笑骗我呢?思来想去,我最后找到值班的副警长,告诉了他这个情况,听到我的汇报,他也懵了,直觉告诉他,这一定是个报假案的电话,因为东郊水库很偏僻,除了一些远足或是踏青的人,平是少有人至,谁会在这大半夜跑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个雷雨天,但他还是向所长进行了请示。
“睡毛愣了的所长直接指示,因为事关两条人命,不管是不是报假案,都必须立即进行核实,就这样,我和副警长,又叫了一个治安员,带着雨衣,开着吉普车就出发了。
“天空隆隆响着雷,一道道闪电在空中张牙舞爪,那雨实在是大,就象有人用水桶向车窗上泼水,车上的雨刮开到最大也无济于事,副警长几次把车不偏不倚地送进了道旁的水坑,一直弄到天蒙蒙亮了,我们才赶到水库的山脚上,雨倒是停了,可新的问题来了,那道泥泞得真不好说,车就象在粘了水的肥皂上行驶一样,爬一步滑两步,副警长折腾了半小时实在是没辙了,怎么办?徒脚上呗,我们搬了几个石头塞了车轮,就这样步行上了山。
“这一夜把我们折腾得够呛,副警长马着脸,我心里自然也不好受,只有那个治安员,还一路哼着歌,终于看到水坝了,副警长突然挥手叫道,‘别唱了!’对于他的这个指示我倒是大为开心,因为那家伙的歌唱得是实在难听,就象清早路过屠宰场,听到那些个挨了一刀的猪躺在案板上发出来到这个人世间的最后一阵留恋的嘶叫,副警长道:‘听!’我侧过耳朵,在阵阵的风声中隐隐听到有人在叫救命,这下三个人来劲了,我们几步窜上水坝,确实,在水库中心有两个人在水中挣扎,隐约看到是一男一女,副警长和那治安员一边沿着岸边跑一边脱衣服,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去了,副警长很快露了头,他飞快地向落水的人游去,那倒楣的治安员却一头栽进岸边的泥里去了,我看到他双脚在水面上乱蹬,知道这家伙出了事,这真是忙里添乱,我因为不会游泳,心里那个急呀,我叫副警长,可是副警长不理我,我只好拉着岸边的树枝探下了水,还好岸边水浅,我好容易够着了那家伙的脚,这才把他拔了上来,他嘴里都是泥,上了岸直喘气,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我看到副警长已经游到了那两个人落水的地方,可是已经看不到那两个人的人影了,副警长扎猛子潜水下去,可是一无所获,那两个人肯定沉到水底去了,搅了好一阵,副警长才向岸边游了回来。
“副警长上了岸,他抹着脸上的水道,‘不行,昨晚一场大雨,水库里的水太浑,潜下去一点也看不见,你快报告所长,让组织搜救队!’我急急给所长打电话,他又摇了摇头道,‘这么久了,捞上来肯定也没救了。’
“在等着支援的时候,副警长还是不死心,他两次游到那两个人落水的地方潜水去找,最后依然是什么也没找着。
“搜救队来了,大伙扎窝在水库边上一直捞了三天,啥也没捞着,我们三个很丧气,甚至还有人怀疑我们是看错了。还好这时有人发现了那两个人的尸体,他们竟然在水下飘了好几百米,最后卡在闸口上的铁丝网上了。
“尸体捞上来了,果然是一男一女,看起来应该是那女的落了水,男的下水救人,可就是这样把自己也搭进去了,那女的两手紧紧抱着那男的脖子,两条腿也盘在那男人腰上,她是抱得真紧,好几个人使足了劲才把他们分开。
“看到这分开的两个人大家不由得都是一愣,那男的被水泡得脸肿腰粗,可那女的,一点也看不出是溺死的,面目如生,二十岁不到年纪,长得还真漂亮,穿着碎花小棉袄和一条肥大的棉裤,脚上套的是一双老式的反帮皮鞋,男的倒是穿得挺讲究,一身时尚的运动T恤短裤,只是鞋子不知道掉哪去了,那男的一脸胡渣,有些已经略呈花白,估计怎么也得有四十多岁了。
“这时副警长心里犯了嘀咕,他把我扯到一边,低声道,‘小何,我看这事怎么不大对劲啊。’我看着他,他道:‘你看那女的一身穿着,这可是大夏天。’听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事很古怪,可更古怪的事还在后面。
“那男的很快有人认了出来,是附近一个村子的叫……叫……叫啥我记不清了,那女的,法医后面鉴定说她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可在场看热闹的村民都说没见过她。
“所里为此发出了认尸启事,报上也登了,远近村子里没一人能认识她,愣是没人来认尸,最后就定了个失足落水,男的让家里认了回去,女的烧了,照理说这事到此就该完了,可过了两月,一个老人找到派出所,说死的那女人可能是他侄女儿,所里派我给他录口供,老汉七十多岁了,说是住得偏远,消息闭塞,前两天才看到两个月前的报纸,他一见到我递给他的当时停在水库边上照的尸体照片就很肯定地说是他侄女儿,说起他那个侄女儿,老人家是老泪纵横,‘我这侄女儿不但人长得好看,又孝顺又勤快,远乡十里无人不夸的,来提亲的不知道有多少,可她偏跟一个副乡长的儿子好上了,好了没几月,就被人家一脚蹬了,说是什么门第不配,她一气之下就投了堰塘。’我听着这话茬不对,就问她侄女儿叫啥名字,他说出个名字当时真叫我惊了半天,她侄女儿叫毛婷,‘村里人都喜欢她,都叫她婷婷’,听到这名字,我的手不由地一抖,笔在纸上划了一道黑线,这和那天晚上报案的女人告诉我的名字一样。
“再后来,我从老汉那里更知道了这个叫婷婷的女子竟然在二十年前就投了堰塘,那是一个大冬天,当时还没有这个东郊水库,村人捞了半个多月愣是没找到她的尸体,在后来修水库的时候也没发现,可事隔二十年她自己浮了出来,再说一个泡在水里死了二十年的人怎么可能象刚死一样,她简直就象只是睡着了,一点也不象一个溺死的人。”
何书成的故事说完了,大家沉默不语,这个故事确实离奇,高远声突然道:“我猜那个和她一起淹死的男人就是当年那个副乡长的儿子。”
何书成点了点头,他道:“是的,我后来去那男人家打听了,他确实就是当年那个副乡长的儿子,他从没有早起游泳的习惯,他家里甚至说他根本不会游泳,再说他家离水库要走整整半天,他怎么会在一个雨夜赶到那水库去淹死在那里,这是一个谜。”他瞪着高远声,“你怎么知道他是那副乡长的儿子?”
高远声笑道:“那死去的女子是一个怨魂,当年这个男人对不起她,她是回来报仇了。”何书成道:“你是说那个男人是被鬼迷了,在大雷雨里走了整整一夜跑到水库去送死?”
“不,不是去送死。”高远声道,“他是去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