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在阑干旁,一名头戴裘帽,着长袖夹袄,丝巾帔帛,血色短袖裲裆宽松外套,金薄重台履的突厥少女,正轻扭着腰肢,朝楼外热闹喧哗的大市望去。
少女身材曼妙绝伦,近看宛如玉蛇,眉似弯刀,眼睛像波光粼粼的清潭,放射着鹰目的锐利,肤白胜雪,活脱脱仙女临凡。
从她身上,不单单迸射出无尽缠绵悱恻的柔情,更有着突厥女子的英武之气,一种独有的阳柔之美,让人销魂醉骨。
只消一瞥,秦渊便被彻底吸引住,沉入无限遐想,直到唐飞燕探着玉指在他眼前晃了两晃,他才醒悟过来。
“怎么样?是不是国色天香?想不到,突厥女子竟还有这般惊世骇俗的绝品佳人儿,而且从她那冷傲清俊的气质上看,好像还是突厥贵族。”唐飞燕审视着对方,一边不绝口地赞叹。
秦渊刚刚失了礼,再不敢正眼瞥她一瞬,佯作镇定道:“天下之大,佳人无处不有,有什么稀奇?别人家的事儿,我们管不到。”
唐飞燕掩口轻笑道:“你呀,还装作这般镇定,其实也动心了吧?这样的绝品红颜,羞花闭月,足以祸乱一朝啊。”
他不再理会唐飞燕,心事重重地捏起两颗甘露桃,大口啃嚼起来。
“怎么样,好吃么?甘露桃本来就是稀罕物,冬天吃上它,可更难了。”
“口味不错,细腻润滑,甜美多汁,吃上这种好东西,哪怕今晚死了,我也瞑目了。”秦渊吃完一颗,再吃一颗。
不过这话却让唐飞燕不开心了,她轻轻一抓,将秦渊放到嘴边儿的桃子夺到了手里,嗔怪道:“你不能出事,我宁可不让你吃这桃子。”
“好好,我一定平安回来——诶?”秦渊正在讨好唐飞燕时,却见一名身长八尺余,带璞头,穿灰色葛布长袄,平头百姓装扮的中年男人,徐徐走上楼来,凑到了那名突厥女子身边。
他步履稳重,身板挺直,再看他那英武威猛的样貌,便知这气势绝非普通百姓所有。
“这家伙绝对不是个小小百姓,他跟这突厥商队有什么关系呢?”秦渊目视着突厥商队跟男子陆续进入对面的雅间中,不由诧异地暗忖。
突厥少女关门时,美目轻投,正跟秦渊凝滞的眼神儿交汇,她莞尔一笑,把门轻轻关了上。秦渊则仿佛如遭霹雳,全身颤了几颤。
“怎么了?”唐飞燕见他动作这般好笑,以为他有不适。
“没……没事……”
唐飞燕犹疑地盯了他半晌,而后才哂笑道:“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对了,刚刚那个男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眼熟得很,但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今天不谈这些烦心事,我吃过饭,就要到军营去做准备了。”今夜生死还未可知,秦渊索性也不分心却管这些琐事。
“飞燕,谢谢你请客啦,我相信这不会是断头饭,等我成功回城,第一个就去找你。”
唐飞燕眼眶****,有泪不轻弹,又咽了回去,揩揩微红眼角,咽声道:“我就在城楼上等你,亲自为你打开城门。”
“好,干了这杯美酒!”
唐飞燕极少饮酒,虽说女子饮酒之风也颇盛行,但她却不胜酒力,当下却举了一大杯酒,跟秦渊对饮起来,那清白光滑的脸颊,骤添几抹轻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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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军营操练场上,一万两千步兵,三千轻骑兵,列阵集结,声势浩大,一杆杆长枪直要刺破苍穹。
阵仗最前方的将台上,唐休璟高高在上,身后三府二团二旅一队五火十名士兵,一字排开,皆穿火褐色军服,内衬软甲,腰悬唐刀,手执长矛,威风凛凛。秦渊当头,举着大周军大旗,锐利的目光如西阳残光,放射着血芒。
将台下,沈鸿等将校旅帅,骑轻甲战马,提青钢大刀,等待唐休璟将令出战。
唐休璟抬头望望天空,见夜幕尚未完全降垂,便对万千将士,下令道:“今晚,大军夜袭突厥、吐蕃营寨,诸位将领切不可恋战,将敌军引到隘口附近便可。我身后这十名士兵,战功赫赫,特赏赐每人美酒一坛,黄金十两,诸位将士若能奋勇杀敌,也会有重赏。”
“杀!杀!杀!”滔天杀声在操练场上飘荡开来。
唐休璟碍于敌探,并未将这十人真正计划告知大军,毕竟人多口杂,保密性必须有所保证,而正好借此机会,重赏秦渊等人,一来是激励大军士气,二来这十人生死未卜,十两黄金作为安家费,美酒是送别酒。有了这一层意味,这赏赐也便有了两分悲壮之色。
秦渊跟部下各自举起一碗温酒,一饮而尽,将酒碗摔得粉碎,而后他神色凝重,大呼道:“平突厥,克吐蕃,保卫家园!”
“保卫家园!保卫家园!”秦渊的豪情壮志,将将士们热血雄心全部点燃,大军士气高涨,声浪盖天。
看着天色渐黑,夜幕低垂,唐休璟便亲自领军出战,大军朝敌军营寨奔袭而去。
吐蕃论钦陵赞普发动大军攻袭河、洮二州,同时又遣大将乞力徐率一支大军跟乌质勒联合,进攻凉州城,大军驻扎在平坦广袤的大漠边缘。毡帐千余顶,从高空俯视,宛如雨后那一顶顶蓬大的蘑菇盖。
凉州城北地势平坦,一望无垠,是茫茫瀚海,唐休璟率大军连夜奔袭,约莫一个多时辰,便能来到敌营之外。
秦渊带着一干属下,穿上了夜行衣,仿佛十条隐匿在夜色中的幽灵,驾马飞驰北去。
来到敌营外两里多的一处废墟外时,夜已很深了,清冷的月光打在人脸上,凉意十足。
在前方不远处,有两支突厥巡逻队,一支吐蕃巡逻队,皆是手执长矛,交叉巡视,生怕有敌军趁夜偷袭。而且通过月光的照耀和敌营内明亮的灯火,也能隐约看到,敌营内守卫森严,重重士兵严密把守,将大营外部围得水泄不通,恐怕连风都难以吹到粮仓里去。
秦渊扒着土墙,探着半个头放眼望去,见到形势堪忧,而此平坦之地又无躲藏之处,很难成功靠近粮仓,不禁犯起愁来。
“火长,敌营守备森严,我们根本不可能靠近位于敌营最中央的粮仓的。粮仓对于他们来说,重要性不下于乌质勒和娑葛的人头。”马老大苦着个脸叹气道。
“不忙,先等大将军攻进山寨,引开敌军后再作打算。”秦渊心里也是没底儿,照这样的形势下去,夜袭粮仓完全没有可能实现,目前一切希望都托付到了唐休璟和大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