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仰天不禁笑道:“你这个人还真是矛盾!看你这样子,怎么也是豁达开朗的人,既然不畏死亡,不惧痛苦,又为何要自暴自弃,认为自己活不下去?”
那人说道:“我并非是自暴自弃,恰恰相反,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既然无法生存,又何必勉强,倒不如顺其自然接受死亡,这何尝不是一种豁达!你把宝贵的逃命时间,浪费在和我说这些废话上,实在很不值得!”
“想要活下来,办法总会是有的,即使没有办法,也要有活下来的决心!”叶仰天正色道。
“决心?决心?”那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像是在笑,也像是在哭,“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这些当然不是我说的。”叶仰天说道,“这是小时候,我爹曾经和我说过的话。”
那人听到这话,脸上表情越加怪异起来,他接着道:“其实,我有个八岁大的女儿。她真的很可爱,也很坚强,即便她的母亲在生下她后就离开了人世。四岁那年起,她就学会了自立,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让我这个做爹的操心。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她身边了,她一样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很好!”
“而现在,她的父亲,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活着回去,一定会吓到她,那样的话,就再也听不到她开心的笑声了!那么我活着,只是一种无尽的哀伤,你说,这样活着,还有意义么?”那人神色渐渐扭曲,看起来很是痛苦。
叶仰天突然怔住,他本不知道这人的矛盾从何而来,现在听到这番话后,隐隐明白了一些道理。这个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人和事,就如那起起落落的太阳,每天从天空划过的痕迹也会有所不同。但彼此相似的人和事却有很多。
那个才八岁大的小丫头,极有可能已经成为了那啼叫声下的亡魂。看着眼前这个残废将死之人,替他同情,为他悲哀。叶仰天心中莫名酸涩,他开始担心他的父亲叶长树,不知道父亲现在怎样了?
爹,你还好么?他心里默念道。临别留书,那张黄纸上写着的几个字‘不要来找我’让他感到极其不安,总觉得父亲将很多重要的事情埋在心底,没有告诉他。
叶仰天踌躇许久,那人静静地靠着岩壁,脸上恢复了正常。也不知是说累了,还是在回忆过去和女儿生活在一起的快乐,亦或是在为自己没有再见女儿一面而落寞。两人突然很有默契地沉默了。
石室里并不安静,甚至可以说这里无时不刻都有人发出微弱的声响,或是无力的呻吟,或是断续的轻咳。叶仰天不知道该不该把奚山村的事情告诉那人,只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终究还是不忍心让这样一个父亲在经受了难以相像的肉体折磨再突然遭到精神上的巨大打击。
“我相信,你的女儿一定会坚强的活着,很多年后,就算偶尔想来,会怨恨你这个不辞而别的父亲,但更多的,她会记得和你在一起时开心的笑!”那就把这件事情一直瞒下去,就让他把女儿坚强的笑容带入地下长眠,不留任何痛苦和遗憾。叶仰天做出了决定,又接着开口说道:“我可以救你出去!并且,除了那双被挖去的眼珠无能为力外,我还可以帮你接上一副可以灵活行动的四肢!”
那人脸色一僵,似有挣扎,旋即露出一抹笑意,虽然那张脸已经不能露出好看的笑容,但却不难发现其中蕴含的幸福味道,像是突然看见女儿已经长大,望着自己甜甜微笑一般。他沉声说道:“听到你这些话,我很高兴。很感谢你对我女儿的祝福,也很感谢你救我的这份心意!不过,别再白费力气了,我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这么做不值得!”
叶仰天对医术了解不多,毕竟没人教他,自学成才也要有门路才行。儒家学堂的藏书看似很多,不过他从自小长大的微风村出来以后,才知道,世上有太多的东西是书上所没有的。而墨家六兄弟也不是样样都很精通的全才。于是他又说道:“我无法感受到你的伤有多重,也确实没有能力治好一个生命垂微的人。但你真的就想死在这里?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你一定更愿意让自己回到故里!”
似乎是被少年的话说中了心事,那人没有说话,像在犹豫。
“就这么死在这里,的确有些不甘。只是……”话到一半,那人又突然停了下来。
“没什么!我不怎么爱管闲事,更是很少救人,不过一旦管上了,那就一定不会嫌麻烦,一定管到底!”
那人迟疑了下,又道:“其实我是想请你救救其他人!不过,我现在也是被救者,自然没有资格要求你做这些,而且我也担心那女人一旦回来,要是为了救他们,连你也逃不了,那我可就是罪人了!”
叶仰天左右望了望躺在牢中的数十人,皱眉道:“能救多少是多少,但是他们这些人……”
这些人又聋又瞎又哑,救了出去怕是也和那人一样活不了多久,即便能活,但他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来自何方,更不可能由他来照看这些人。
“算了,我先救你出去好了!”
监牢的铁门被粗大的铁链锁着,叶仰天刚刚已经把这间石室从里到外看了个遍,没有什么发现。不过那个女人既然将这铁门上锁,又怎么会将钥匙放在这里,多半可能便是将它随身携带。
幸好这些铁链只是由凡铁所铸成,在叶仰天拿蕴含些内力的短剑用力斩了几下后,铁链只是不甘而又无奈地‘呛呛’响了几声,便应声而断。
他伸出手猛一拉铁门,却没能将它拉开,似有什么东西
将些铁门与这些铁栅融成一体了。乌冥黑玄铁打造的铁牢可不比刚才的那个普通铁链锁,无法用暴力将其打烂。即使他用父亲留下的那柄短剑,也没有足够的修为将铁牢斩出一个缺口。
“这该死的!”叶仰天忍不住咒骂。
那人却怪笑两声,知道这个少年是拿铁牢没有办法,于是便说道:“你是有心想救,可是天意难违,要我葬身此地。既然如此,你还是自己先走吧,那女人估计就快回来了!”
叶仰天没有回话,只是又出手在铁门上一阵乱敲,将铁门敲得砰砰闷响。
“走吧!走吧!”那人又出声劝道。
回应他的只有拳头与钢铁撞击的声音。叶仰天依旧默不做声。
“唉,你这小子脾气怎么这么倔呢?你再不走,可是要与我们一起陪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