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京城。某日。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京城的大街小巷如往常一样,货郎穿梭、店铺揽客,来来往往的行人各自为生计忙碌着。
在丞相府门口,高大的院墙和紧闭的大门外,走过了一个会看风水的老道,他驻足观望,随口对身边的路人说:“丞相府的宅子上,这团霉运之气可是太重了!”
关于尹丞相跟段郡王不睦的消息已经越传越烈,甚至谣言,两个人这次都要置对方于死地。
丞相是两朝老臣,辅国有功,先主器重,自然有着非比寻常的势力,但这段郡王可是实实在在握着当朝的兵权,到底哪个更胜一筹,众家各说纷纭。
只是,大家挂在嘴边上,也无非饭后谈资,而浣溪却真真切切被这件事闹得心口发堵、夜不能寐,谁让她是丞相的女儿呢!
就算是个不受宠的庶出女儿,毕竟也生活在那座宅子里,连日来的压抑气氛,简直让她透不过气来。
时节初春,杨柳刚刚吐出绿芽,早晚的风里还残留着冬的寒气。
难得这个午后的阳光格外好,又暖又媚似乎就要把花催醒了,浣溪便对贴身的丫头碧玉说:“家里憋死了,咱们去湖边走走吧!”
碧玉摇头,“老爷从宫里回来,刚才还在前院发火呢!”她提醒小姐别招惹了麻烦。
浣溪却不听劝,执拗地说:“那我们就从后门出,只要不跟他打照面,爹永远也不会想起我的!”
“小姐,你胆子也太大,我看哪房的小姐都不敢出门,只有你满京城招摇,早晚有一天被老爷知道,连我也被你害死!”碧玉嘴上埋怨着,还是乖乖去房里找出小姐外出的“便衣”,一套粗布的男人衣衫。她家小姐长得这样漂亮,若是女儿装扮出去,还不被街上那些浪子们看脏了身子!
浣溪冲丫鬟扮了个淘气表情,手脚利落地换上了衣服,将一头秀发用帽子藏起来,揣了点碎银子在兜里,牵着碧玉的手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
南湖三面环山,人都道风光堪比西子浣纱之湖。
湖面上,几叶小舟翩翩,各自载着不知谁家的公子王孙赏玩,歌声婉转,舞姿婀娜,丝竹之声飘渺入耳。
沿湖堤岸,浣溪挽着丫鬟的手臂,边悠闲漫步边叹息说:“湖上若是没有这些纨绔子弟,风景就更清净更美了!”
“小姐您也是富家千金,倒嫌弃起富家公子来了,那您以后要嫁给砍柴挑担的不成?”丫鬟跟她贫嘴。
“少胡说,我才不嫁人呢!再说就是嫁,也不要嫁给他们,倒宁肯嫁个勤勤恳恳砍柴挑担的过清淡日子!”浣溪用鄙夷的眼神扫了湖面上那些小船一眼。
碧玉撇撇嘴,“就是您愿意,夫人也不愿意,就是夫人愿意,老爷也不能答应呀!”
一句话,倒说的浣溪伤心起来。
生在丞相府,爹在朝中举足轻重,在家里更是一手遮天。她娘本是一个小侍女,因年轻时颇有姿色被他寻了一时之欢,意外有了身孕,却因身份低微连妾室的礼都没行过,府里腾出一间偏宅给她们母女住着,虽然对外也称六夫人,但从来都没被其他几房看在眼里,受欺负更是自然的事。
小时候她不懂事,受了欺负找娘诉苦,娘就说吃亏是福,忍一时风平浪静。现在她懂了那都是娘软弱,一想到娘的软弱,浣溪就知道以后自己的婚事全都得听爹做主,而爹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各房女儿出嫁都由正房夫人操办,那个女人,是不可能为她寻个好人家的!
“真可怜,女人一辈子幸与不幸全都赌在一个男人身上,碧玉,想来我们这样快活的日子也不长了,过了今年我就满十七,还能在这个家里留几日呢?恐怕以后我的日子也不会比娘好过吧。”
“小姐不要胡说,您漂亮又善良,当然会许配到好的人家,被哪位好公子疼爱一辈子呢!”
浣溪见丫鬟急迫的样子,忍不住莞尔一笑,反倒轻松地调侃道:“这世上哪还有好公子,公子们都在船上搂着姑娘寻欢作乐呢!”
碧玉还想跟她争辩几句,只是随着她的目光往湖面上瞟了一眼,竟看见一个小孩子在湖心处拼命扑腾着挣扎。
与此同时,岸边也有人喊起来:“不好了,有孩子落水了!”
“快点救人啊!”
喊得人众多,却没有一个下水去救的,眼见那小孩的小脑袋没进去就要抬不出来,站在湖边的浣溪急得蹚水就踩了进去。
“小姐你干吗!”碧玉小脸吓得变了色,紧跟着也踩入湖中。
浣溪大步往落水孩子的地方趟去,回头对丫鬟喊:“你快上去,你又不会水!”
她会水,因外婆家在水乡,小时去住过一段日子,被姐姐们教会了游泳。可那也是很小时候的事了,如今时隔多年,不知是否还会,救人关头浣溪也想不了那么多。
小时候的本事怎么靠得住呢,当水没过胸时浣溪就感觉有些吃力,等到抓住那个小孩的手,被他当做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往下拉,浣溪当即便呛了好几口水,从救人变成了喊救命。
这下可好,湖里有两个人需要救了!
小孩的手还在用力拽,耳朵里水声嗡嗡的,进了水的鼻腔胸腔剧痛无比。
难道就这样死了吗?浣溪正在惊乱之时,又一个人从船上跃入湖中,一只苍劲有力的手环住了她的腰,接过她手中的小孩,把他们两个全都撑出了水面,又推着往船那边游,最后被船上的人拉了上去。
真是侥幸得一命!
终于上了船,呛了水的尹小姐大口喘息咳嗽,痛苦中听到有人说:“四公子,快换了衣服,小心着凉!”
“先给这位姑娘换了吧。”那位四公子说。
浣溪的脸唰就红了,他看出了她是女儿身。又怎么会不知道呢,碧玉此刻还在岸边“小姐小姐”地喊,真是丢死人了!
因为窘得恨不能重新跳回湖里,浣溪连谢都没说,匆忙钻进了船舱。
有人递给她一件男人的干斗篷,青黑缎面,滚着金边。
浣溪犹豫了一下,湿透的衣服被风一吹冰冷刺骨,她终于还是把那件斗篷披上了。
再钻出船舱时,那位救她的四公子正守在舱口。
“不会水还救人,没见过你这么逞强的。”公子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
浣溪没有搭他的话,也没敢抬头看他的脸,只抖着声音说:“谢谢你救我,斗篷等一会还你。”
“不用了,本公子送给你了。”
陌生男女怎能赠送礼物,浣溪听出他话里的戏谑,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他风流放荡的性格。
肯救人是他心善的一面,但也逃不脱轻浮好色的品性,男人啊,一色都是这样的!
浣溪没有多言,等小船慢慢靠了岸,碧玉哭得稀里哗啦冲过来时,她最后低头给四公子行了个礼,“谢谢公子相救,如有机会斗篷一定归还,小女先告辞了。”
她走出几步听见那位公子问:“这是谁家的小姐,脸蛋倒长得不错。”
浣溪的脸一阵火烫。
原本想要出来散心,结果却闹出这样的事,一路碧玉因为后怕哆嗦个不停,浣溪身子也抖,那件斗篷还是抵不了湿衣服的寒气。
两人快步紧走回了丞相府,悄默声地从后面溜进去,还以为平安无事,岂料院里另一个做粗活的小丫头一看见她们俩就哭丧着脸跑过来,压低声音说:“不好了小姐,老爷在夫人房里等您呢!”
好事成双,坏事也搭着伴儿地来!
“爹找我?”
“是呢,找不着您,刚把夫人骂了一顿!”
浣溪心里一阵难受,娘又因为她受委屈了。
她匆忙回自己房间换了件干衣服出来,一路小跑去了娘的卧房。
卧房里,老爷跟大夫人都在,浣溪心里又是一紧。
“爹,大夫人。”她毕恭毕敬行了礼,垂首站在一边。
老丞相的脸青得发黑,而那位大夫人,眼里则透着幸灾乐祸。
“说,去哪了!”
“我让溪儿出去帮我买点东西!”到底是娘护着她,赶紧站出来替她挡。
一只大手拍到桌子上,震得杯子盖儿都掉了。
“你还袒护她!看看她都成了什么样子,嫁出去也替我丢人!”
浣溪的心咯噔一下,嫁?为什么要提嫁?
“老爷您别生气,好坏是郡王府亲点的,不是咱挑了烂物件糊弄他!”大夫人的话说的十分难听。
这种话浣溪从小到大听得多了,她早就学会了一个字:忍。
“老爷!”这次开口的是浣溪的娘,这个虽然面容清秀却一脸病态的妇人,一开口就带着哭腔,“溪儿年纪还小,求您别急着把她嫁人!”
“哟,六夫人,你舍不得女儿我理解,但溪儿说小可不小了,你在这个年纪不都怀了她吗?”
“这怎么能一样——”
“这怎么不一样?”明知道她是被逼怀的孕,这女人偏要旧事重提。
“好了好了!”丞相不耐烦地摆了下手,“这次联姻的厉害关系,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就不要再废话!金枝跟她一起嫁过去,好歹也算有个照应,没什么好担心的!嫁的人家又是郡王府,给你选个王爷当夫君,也不算委屈你吧?”最后一句话,他是对浣溪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