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不争,入宫不斗,非君不嫁!”
秦婠婠落笔,透过半开的格窗,望了望不远处高耸的六角佛塔上悬着的金铎,听着那宝铎如鸣,铿锵之声,心倒是静了几分。
“小姐,您怎么又开着窗练字,现在还没开春,若是再受了寒气,您的身子可怎么受啊?”闻着声就看到一个穿着红绫袄缎子背心丫鬟模样的俏丽少女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个年纪稍小些的布衣丫头端着个小炭笼子。
只见这着红袄的丫鬟一边指示着小丫头往炭炉里加银炭,一边去关了窗,又进了内屋拿了一件月牙白花锦缎子的小袄出来给秦婠婠披上,同时打发了加完炭的小丫头。这一串动作十分流畅,有条不紊。
“吹点风也不妨事的。”秦婠婠说着坐到了临着窗的罗汉床上,“吹点凉风到能让人清醒些。”
那红袄的丫鬟看了秦婠婠一眼,又过去收拾书案,看到纸张上的那几个字,不由的鼻子一酸,说道:“小姐,你这样,让六六姐怎么能安心的走呢?”
听到这话,秦婠婠拿起手中的丝帕掩了面,转过头去,看着罗汉床上小案几上的青花缠枝香炉中飘出的屡屡青烟,怔怔的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对着红袄的丫鬟开口问道:“小渔,我是不是做错了。”
那叫小渔的丫鬟一听,连忙走过去拉着秦婠婠的手,带着些哭腔道:“小姐,你别这样。”
秦婠婠却起身走到书案之前,看着那几个字,神色痴愣,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着:“我在家时不争,害了阿姨和奶奶为了我而受苦;入宫后不斗,却害了六儿,为了我……。”
说到这里,秦婠婠口中有些呜咽,然后又看着最后几个字,喃喃道:“非君不嫁,非君不嫁……现在我若是再固执,连他也保不住了。我,难道真的是个祸星吗?”
小渔听到这话,正不知该如何宽慰,却听外面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想到此处偏居山中,与佛寺相邻,怎么会有人来,正想叫个丫鬟去看看,却见来人的前脚已经踏进屋中。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身边的大太监赵宣。小渔见了连忙先过去迎着,而秦婠婠则别过头,稍作整理恢复了以往的平淡才走了过去。
赵宣见了秦婠婠,便是点头哈腰的先打了招呼,秦婠婠脸上却是十分的冷淡,问道:“赵公公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而来,若是为了入宫的事,就请回吧,我与皇上的三年之期并未满。”
赵宣也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这里碰灰了,但又有什么办法,连当今圣上都要吃的闭门羹,他一个奴才敢有怨言吗?于是就赔笑着脸道:“秦姑娘,这三年之期也没几天了,况且秦姑娘前些天才受了风寒,现在这时节,这山上寒气太重,皇上那也是关心姑娘的身体,才让小的来接姑娘进宫的。”
“你替我谢谢皇上的美意。”秦婠婠语气平淡的说道,“无其他事的话,公公请回吧。小渔,送客。”转身就要往内屋走去。
那赵宣一听,竟“扑通”跪倒在地,拉着秦婠婠的裙摆,哭丧着老脸道:“就当姑娘可怜可怜老奴吧,皇上可是发了话的,若是请不动姑娘,就让,就让老奴自己去司刑局领罚。”
小渔正要去拉赵宣,秦婠婠却眉头一蹙,叹了口气道:“那请公公先且回宫,明日再派人过来,我这里也有些东西要收拾一下。”
赵宣听秦婠婠松了口,立刻是跪在地上千恩万谢后,急冲冲的就赶回宫去面圣。生怕秦婠婠会临时又会改了主意。
待赵宣走后,小渔便忍不住问道:“小姐您真的要入宫?”
秦婠婠揉了揉太阳穴,皱眉闭目道:“躲也是躲不过的,何必再连累了别人为着这事吃苦呢?”
“就赵宣那个狗奴才,不配小姐这样为他想。”小渔想起以前这个赵公公是怎么给她们脸色看的,心里就有一股闷气。
“也不是为了赵宣,我这边不去,皇上还能找谁出气呢。我是不愿意他受苦。”秦婠婠说道。
“可他就是不愿意小姐您委屈自己才……”
“即便是这样。”秦婠婠打断了小渔的话,又叹了口气,“我也不能让他一直受苦,他为我做的够多了。”
小渔听秦婠婠这么一说,倒是也点点头,道:“这倒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最后帮着小姐的人会是他……原以为会是……”
“别说了。”秦婠婠不想听到小渔说出那个名字,揉了揉眼眶道,“你原本是个少话的,现在怎么说话越来越像六儿……”
说到这里,二人都沉默了下来。
秦婠婠坐了一会儿便让小渔扶她进去休息一会儿,小渔见她不时的拿手去揉眼睛,便知她的眼睛又不舒服了,待秦婠婠躺下后,又去取了热水,把热毛巾拿给秦婠婠敷眼睛。
秦婠婠觉得好些了,就躺在床上,闭着眼对着小渔说道:“明日我便进宫了,你去将我随身的银两都取出来,该散的人就让他们散了吧。”
小渔听了,诺了一声,便出去办事,出房门回头看了秦婠婠一眼,看到她又在揉着眼睛的穴位。就想到这些年自家小姐受的苦流的泪,心里又是一阵心酸。
晚饭的时候,秦婠婠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吃了一顿,算是散伙饭了。年纪大的几个妈妈还好,年纪小点的几个丫头便哭着要跟这秦婠婠入宫,怎么也舍不得她。
秦婠婠宽慰了几句,被这气氛带动了,竟也流下泪来,毕竟一起呆了三年。一边的老妈妈们连数落这几个不懂事的丫头:“你们这几个,明知道小姐心肠软,偏要把小姐哄哭了,要是小姐的眼疾犯起来了,都是你们的罪过!”
这几个小丫头听了,连声说着“对不起”自己就擦了眼泪,扯着嘴难看的笑给秦婠婠看,想止住秦婠婠的眼泪。
秦婠婠稍微笑了笑,就让大伙都退下了,房中只留了小渔与自己两个人。
秦婠婠开口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小渔先是一愣,然后睁大了眼说道:“我自然是和小姐一道进宫。”
“……”秦婠婠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不要跟我去了。”
小渔一听,“嗵”得跪下,坚定的望着秦婠婠说道:“小姐曾说过,我与六六姐私底下就是小姐的姐妹,六六姐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照顾好小姐,小姐若是不让小渔跟着入宫,小渔便一头撞死,免得日后小姐收了委屈,我无脸去见六六姐。”
秦婠婠连忙拉起她,抹了抹泪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让你去求冉国一趟,我想你再去找找他,若是见到了,就让他来见我。若还是找不到,就当是让我死了这条心吧。”
说着秦婠婠便将一只桃木雕的素簪放到了小渔的手中,“明日你同徐妈妈一起走,别的事我会安排的。若是找不到他,或是他不来见我,你便帮我将这木簪……烧了!”
小渔看着这原本对自家小姐来说比性命还重要的木簪,郑重的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退下了。
秦婠婠自己躺倒床上,想着明天,闭上眼,眼前恍惚记起自己初从安宁无事裕水县到了这京城时,第一次在茶馆中听说书先生说自己的故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