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长的眸子流淌着恨意，直直的看着他。“那在月牙洼呢？你为什么要那样？”眼角有些酸涩，她转过头不再看他，只盯着窗外。
“你……长的很像我爱过的一个女人，凌怜，你应该知道……”他的紫眸幽眇，似是回想起曾经平淡却是幸福的日子，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你的眼睛同她很像，细细长长的。每次你对我笑，我都忍不住想起她。她同我呆在一起三十年有余，即使她的面容一天天的老去，可在我心中，却是最美的，尤其是她舞剑的样子，妙舞一曲神昂扬，一舞剑器动四方！每次别人这样夸她，她总是脸红的跟什么似的……”
她背对着他，任两行清泪慢慢落下，不敢抬一下袖子。
“是吗？”从喉咙憋出来的声音真是不好听，简直不像是她的。
“那紅霓呢，又有哪儿像她？”
他摇摇头，轻轻笑起来，“正是因为她没有一处像怜儿，我才会……”
“我不能总是活在过去，时间还很长，成仙之后，若没有一人陪着我，那该有多么寂寞……”
“那我呢？为什么我不可以？”她依旧不死心，相濡以沫这么长时间，她不信，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将过去变为几缕青烟，什么都留不下！
“人妖殊途……”他的声音听起来似是有些怜悯，“更何况，我不久就要羽化了，到时候，就是仙，和妖了……”
她的肩微微颤抖了一下，内心登时升腾上一股难以言明的羞耻感。连义父，都开始嫌弃自己了么？因为自己是妖。是妖！
“我，我知道了……”她慌乱的回头，不小心撞上站在身后的他。她急急地低下头，一把推开他，向门外跑去。
洛紫曦看着门外的一个劲跑着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一下子，消失不见。
大悲殿内若无重大的事情，或是逢上讲经之日，一般很少会有人来。整座凤鸣山，此时最安静你的莫过于它。
漆着朱红色的雕花门板后，一展白色衣角拖出。紫陌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的跑进大悲殿时，眼见得瞟向门后。他缓下脚步，慢慢朝前走去。轻轻推开挡住他视线的门。
白色身影瑟缩了一下，细长的眸子满是惊恐瞪着他。脸上泪水涟涟。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来，细长的手指替她刮掉泪珠，肚中回转了半晌，最终也只冒出一句：“你怎么成这样了？”
她抹掉脸上的痕迹，冷冷道：“不管你事！”
他的眉头渐渐锁紧，“我只是……”
她一把推开他，站起身来，脸上尽是讥诮，“怎么？！你也要来笑话我么？”
平时的油嘴滑舌登时不见，他有些讷讷的：“不是，我只是……关心你。”
“你的好心我受不起！请回吧！”脸撇想一旁，她淡淡道。
紫陌站起身来，有些恼怒，面色也开始不善起来，“你别以为谁都得跟着你屁股后面跑！我只是好心才来看看你，你说，除了我，还有谁来！少了谁这时间就停着不走了？！别以为谁能跟谁一直守在一块儿，不管当初如何，到最后一定只会是孑然一身！”
她的个子很高，可惜没有紫陌高。恨恨的瞪着他也得劳着自己抬着下巴。
细长的眼睁的有些可怕，她不肯退步，紫陌也不肯退步。两人就这么叫着劲儿，谁都不肯先眨眼。
眼睛渐渐有些涩起来，她终是忍不住，眼眨了眨，一串泪珠随后滑落。她狼狈的低下头，想要掩饰自己的窘迫，但浓厚的鼻音根本无法掩饰事实。
“你懂什么？！”她的嗓音喑哑，抬着头看比她还高上一头的紫陌。“我从小就跟着他，我跟了他八年！前些日子还……现在他就，就……”泪水不由自主滑落，“不要我了……”
“这么长的时间，只有义父对我最好，他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可是现在连对我最好的人都不要我了，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惹人讨厌？是不是长的真的很丑？”
终是忍不住爆发出来，她带着哭腔，哭的泪眼模糊。甚至看不清对面紫陌的脸。
长的丑？紫陌的眉耸成一个很是怪异的形状。
“没有人能陪着一个人直到永远”，紫陌耐心说道，细长的眸子带上几分不明显的沧桑，“最后的最后，也只有自己的影子陪着自己，与其爱别人，倒不如好好珍惜自己来的实在。”
轻轻揽她入怀，他低低道：“我灵蛇一族的圣女，怎地这么没用，为了一个男人而已，哭哭啼啼的，以后怎么办可好？”
她抽抽噎噎，“你说什么？”
“我说……你还有一个娘亲，你不是一人！”紫陌看着她，一脸的无奈。
“娘？”她疑惑的皱眉。
“你们在干什么？”威严的嗓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几分隐隐的怒气。
两人惊讶的转头看向门，长生的心中一咯噔，搭在紫陌腰上的手都忘了拿下。
玄宇慢慢踱步进来，上下打量了打量紫陌，眉微微皱了皱。他的身后跟着众多凤鸣山中修炼之人，手上皆是刀刀棍棍的，横眉竖眼的看着窝在一处的两人。排在前首的还有玄天玄音即几个熟悉的师兄，尽是神色迷茫中带着几分怀疑。
“长生！在大悲殿众多菩萨仙君面前，竟敢还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不分开，这是什么德行！”玄宇沉沉的嗓音在大殿中回响，震的长生耳朵嗡嗡作响。
她定了定神，双手慢慢从紫陌身上撤离，两手恭谨的朝玄天一揖，“师叔误会了，这是我的族人，我与他长时间未见，今日难免失态。”
玄宇不屑的转过头，“若是在今日之前，我凤鸣山中的子弟还真得叫你这幅样子给骗了！”
她勾起嘴角，“师叔此言何出啊？”
玄宇摸了摸胡子，对身后弟子道：“把她带上来。”
长生颇有些好奇的看向后面。一袭红色身影慢慢走来。
紅霓显得有些瑟缩，小声的朝玄宇嗫嚅道：“师叔。”
玄宇和颜悦色道：“紅霓，不要怕，有师叔站在你这边，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紅霓感激的朝玄宇看了一眼，笑的那叫一个勉强。“多谢，多谢师叔。”
她畏缩的朝长生瞟了一下，飞快的移开眼。一手紧紧的抓着玄宇的袖口。模样娇弱可怜的像是一朵迎风微颤的花骨朵，引得周围几个热血上冲，嘴里直嚷嚷着不要怕，有师兄护着。
玄宇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长生眉梢微挑，看着紅霓。
“师兄，师兄他有断袖之癖，与她面前的男子已经不清不楚，还，还妄图勾引师父！”紅霓闭着眼，大吼出声，手指颤颤的指着长生。
“什么？！”语惊四座，满众哗然。
“恶心死了！”
“是啊，没想到她是那种人，竟然连自己的师父都想染指！一点都没有伦理观念！”
“该死的兔儿爷，我们凤鸣山绝对不允许这种人的存在！”
“是啊！逐出师门！”
“不对，该乱棍打死才对，败坏了我们凤鸣山的清誉！”……
长生看看周围合合张张的嘴，接着面无表情的看向紅霓。紅霓接触到她的目光，眼里闪过一丝挑衅和嫉恨，面上依旧是无比害怕的神色。
长生心下忽然明白，原来紅霓……也一直对义父存着爱慕心思。自己还真是迟钝，竟然没有发现！这样也好了，这两人都互相喜欢对方，什么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只要自己走，凤鸣山最终就都会归于宁静……
掌心开始渐渐凝聚内力准备催动御引。忽然一双手从背后抓住了她。
她讶异的回眸，瞧见紫陌神色严肃的盯着面前气势汹汹的一群人。
他在耳边轻轻说：“不要硬拼，只要突围便可，保存实力更为重要，我带你走，去我们的灵蛇府。”
她垂眸沉思，暗暗点头。只凝结了些许内力。
“你骗我！”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一袭粉红衣裳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意。她双眼通红，恨意难消。
紫陌赶忙挥掌迎击。明眼人很容易看的出来，紫陌下了七成的功力，他这一掌下去，莫要说只是一个修炼的小人物，就算是修为千年的仙君，也难以阻挡！
“不要！”长生赶忙喊道，迎身而上。生生受了青雾一掌。白衣的胸口处立刻溅上点点红梅。
单薄的身影重重落在地面上，她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是添上了几分惨淡。
青雾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再看向虚弱的躺在地上的长生。原本凶神恶煞的脸登时变得惨白。
紫陌赶紧抱起长生，朝青雾狠狠地瞪了一眼，“死女人！”他抬脚就准备朝门口奔去。
青衫缭绕，眨眼之间，玄音手握碧玉笛，悠悠的站在两人面前，嘴角微翘，眉梢微挑，“你可以走，”接着指指他怀里的长生，“把她给我！”
紫陌瞪大了眼，朝后退了一步，“你做梦！”
长生拉拉紫陌的袖口，示意他闭嘴。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看向玄音，“你到底要什么？”
玄音愣了愣，笑出了声，“你终究是长了些聪明嘛！怎么……你不信说我心里有你？”
长生斜了一眼，“你心里是有我，不过是记挂着我身上的某样东西。”
玄音无趣的撇撇嘴，“原本指望着还能多玩一会儿的呢！”
眉梢忽然间冷了下来，他面无表情道：“把你的心给我！”
紫陌的瞳孔一缩，“你怎么知道！”
长生满头雾水的看了他一眼。
“少说废话！若不给我，你就准备被这些人活活给拆了吧！”
紫陌闭了闭眼，睁开时，一片决然。“圣女！”他恭谨道。
“好好保卫灵蛇族！紫陌一死不足惜，只望圣女能好好保护灵蛇族人，万万不可再被外族践踏！”说着，他慢慢放下长生。
“想要得到灵蛇的心，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紫陌淡淡的说道，眉宇间尽是凛然。
玄音的眼眯了眯，“不自量力……”他淡淡嘲讽道。
紫陌慢慢闭上眼，双手交握在胸前，嘴中念念有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