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坐在院子里,瞧着丰娘一趟又一趟的往茅厕跑,目光又移到瓦罐中——
丰娘原本都是好端端的,怎么一喝了那雪梨粥就闹肚子了。对此她并不觉得费解,她费解的是玉婵用了什么毒药来害人。
目光搜寻到石桌下的一粒东西,玉笙捡起来,瞧着那暗红色豆子摸样的东西,她暂时将悬着的心放下。
幸好不是什么大毒的东西,只是几粒巴豆。只可怜丰娘要受罪几天了,玉笙捏着手中的那颗巴豆,想着明日便是温万金的寿宴,转转脑筋,便有了主意。
寿宴上,她必要治一治那咄咄逼人的温玉婵!
这头玉笙正心事重重呢,玉娥那丫头对那些雪梨粥垂涎已久,又偷偷溜了过去,正当她要将满满一勺粥送入嘴中时,玉笙连忙将她手里的勺子夺走,端着瓦罐二话不说就将粥倒在潲水桶里。
玉娥顿时大闹起来,抓着玉笙直嚷:“三姐坏!三姐坏!玉娥要吃粥!”
坏的是你二姐吧,玉笙在心里暗暗道。
温玉婵啊温玉婵,知道玉娥是馋嘴猴,见到粥必然会吃的,为了害自己,即使搭上个玉娥,她也无所谓,她还是一声不吭地走了。玉娥这么小的孩子,公然她也忍心——
这或许就是同父异母的姊妹之间的感情吧。
微薄得令人心寒。
玉笙转进屋里端了一碟八宝糕出来,玉娥一见便不哭闹了,小脸由阴转晴,拿了一块糕美美地品尝起来。
玉笙托着腮,若有所思看着玉娥津津有味地吃着糕点,自己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待玉娥吃够了,照顾玉娥的丫鬟也来了,便将她接了回去。
芷香苑一下清静下来,玉笙找了找丰娘,发现她已经虚脱不已便回屋躺着了。玉笙手上没有可以止泻的药,唯一想到的能照顾丰娘的法子便是煮粥。
玉笙重新煮了些白米粥,盛了一碗给丰娘端去。屋子里昏暗得很,丰娘蜷着身子,像是睡着了。不忍叫醒她,玉笙将粥放在一张杌子上,便悄悄地合门出去了。
玉笙回到自己的闺房,坐在房中又发了会呆,转眼看看四周,此时没了丰娘的影子,竟显得空落落的。
想要去找云氏说说话,可瞧着窗外天已黑全了,想着丰娘说云氏睡得早,玉笙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折腾了一天玉笙也有些困了,她坐到花镜前,伸手将头上的那支玉蝉青取下来,愣愣地瞧着簪子,脑海中最先浮现的就是潘绍替她戴上簪子的情景。
一颗心又没出息的胡乱跳动起来,玉笙拍拍自己的脑门儿,将玉蝉青丢到装首饰的匣子里——就如丢一个烫手的山芋一般。
或许,那潘绍真的就是个烫手山芋呢。
面容俊朗,气质非凡又博闻广识,虽然他家道中落,可人是一支潜力股,不知多少官家小姐会为了嫁给他而挤破头呢。
玉笙觉得自己再想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匆匆洗漱完,正要吹灭烛火歇息时,她又一次看看四周,只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是哪里怪。
玉笙总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小姐,虽然是一个不得宠的庶出小姐,身边总是缺少了什么。
缺少了什么呢?
玉笙钻进被子里,决定带着这个问号去见周公。
***
翌日清早,玉笙正睡得香就被紫金苑那头的吵嚷声给弄醒了。
她耷拉着眼皮子从床上坐起来,裹在被子里连打了几个哈欠,心想这温家宅子可真是有够闹腾的,睡个觉都不得安稳。
下床穿衣洗漱完,玉笙便离开闺房赶向紫金苑。
走在路上时,瞧见前头有一个纤瘦的身影,玉笙连忙紧走几步,赶上了那人,轻轻一拉她的衣袂,柔柔地叫了一声“娘”。
云氏的气色不是很好,脸上虽抹了粉,却还是掩不住枯黄的面色。此时见了玉笙,她那双无光的眼顿时鲜活了起来,揽过玉笙的肩,笑吟吟道:“怎么,笙儿也会凑热闹了?”
每次被云氏这样亲昵的揽着,玉笙心中都会觉得暖洋洋的,听了云氏的话又觉得有些好笑,只道:“笙儿又不是聋子,紫金苑都闹成那样了我还能坐着不动么。”转转眼珠子,“今儿不是爹的寿宴么,本是喜庆的日子,怎么会闹起来?”
“想必,又是谁惹恼了老爷吧。”云氏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待二人说着话赶到紫金苑的金玉堂,温家大宅的各位夫人小姐都到齐了,一个个惴惴不安地端坐着,瞧着堂上脸色铁青的温万金,大家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温万金的鼻翼微微扇动着,一双盛满怒意的眼在夫人小姐们的身上扫了一遍又一遍。
大家屏住呼吸,顿时大气都不敢出。就在金玉堂中的气氛压抑到极致时,管家李忠福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弓腰禀报道:“老爷,宅门外前来贺寿的人愈来愈来多了,您若再不允许将门打开,只怕门就要挤破了。”
“是呀,老爷,都是邻里街坊的,人家好心好意的来,咱们便顺着人情将他们请进来好了。”杜氏大着胆子道。
“哼!”温万金的鼻翼蓦地一动,冷声道:“你以为他们是真心实意来为我贺寿?他们只是贪图日后我还他们的礼金罢了!”
“嗳哟老爷,干嘛想那么多。今儿是你五十大寿,人多热闹,正好可以庆祝一下!”杜氏又道。
“是呀,老爷五十大寿,是该庆祝一下。”巫氏附和道。
“庆祝个屁!”
温万金蓦地从椅上弹跳起来,跺着脚怒吼道:“别说是五十大寿,就是我死了也不能收他们的赙金。甭管我活着还是死了,谁也别想从我这捞走一分钱,谁也别想!”
转头看向李忠福,命令道:“去,就说我病了下不了床,寿宴取消了,让他们都各回各家去!”
李忠福闻言,面露难色,却还是领命去了。
玉笙挨着云氏坐在角落里,瞧着堂里的这场闹剧,暗想贪财贪得这般不可理喻的,世上恐怕只有温万金一人了。
“老爷,使不得呀。”一直沉默的云氏悠悠开口道,“什么病了什么下不了床的,今儿说这些话是不吉利的呀!”
“不吉利?还不是你们这些多事的婆娘闹的!不然我吃多了撑着说不吉利的话咒我自个?!”云氏不提倒好,一提起来温万金顿时便怒不可遏了,又吼道:“说,到底是谁想出的办寿宴的主意?!”
温万金话音刚落,几位夫人便都闭了口,一声不吭地坐着。
温万金又是一声冷哼,正想发火,阿福便冲了进来。
他一只手提着一只鸡,禀告道:“老爷,人都打发走了,但两只鸡从门缝里飞了进来。老爷,您看怎么办?”
“大福子,你给我送鸡来啦?”玉娥从巫氏的膝上跳下来,直奔阿福,“唔,你说这大肥鸡是清蒸好呢还是红烧好呢?”
阿福瞧着玉娥那“凶猛”地架势,一时心里发虚,手松了一下,一只鸡趁机挣脱开来,“咕咕”地高叫着,上跳下窜地扑腾着翅膀。
金玉堂里顿时乱了套,瞧着那只眼睛中带有红光的鸡,巫氏“呀”地娇呼一声,想要躲进温万金的怀里,看看他那张阴沉的脸,便又缩了缩脖颈,坐直了身子。
“大惊小怪什么?”温万金瞪了巫氏一眼,又转眼瞪向阿福,喝道:“不中用的东西,连只鸡都抓不住。还不快点抓了丢到宅门外去!”
“拿两只鸡就当做寿礼了?都是些什么人哩!”温万金自言自语了几句,又道:“这都是你们干的好事!说,办寿宴的主意到底是谁出的?”
“都成哑巴了是吧?”见众人依旧保持沉默,温万金极怒反笑,扬掌重重地一拍桌子,道:“你们,还有这宅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家丁小厮,都给我到院子里来。我倒要查查,到底是谁想出这个浑主意的!”